一個人的理想是什麽。

　格林德沃的眼神忽然有些恍惚起來。

　一個少年問一個垂暮老人的理想，讓人總覺得有一種荒謬感，正常來說一般都是老人詢問少年的理想，因為老人的理想大都無法實現或者已經實現過了。

　然而，這個問題十分沉重。

　面對維森·萊特這個稚嫩的少年，曾經經歷過許多風風雨雨的格林德沃不想給出一個錯誤的答案，因為任何一個答案都有可能改變灰發少年的命運。

　“我曾經想要改變這個世界。”

　格林德沃的目光看向了漆黑夜晚下的海面，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溫和了起來，閑聊一般地講起了自己年少的故事:“曾經我一直認為這個世界的走向會讓我們毀滅，我想要改變整個世界，讓它走上自己應該走向的方向。”

　“現在呢?”

　維森·萊特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家夥，我已經老了。”

　格林德沃遙望著海面，輕輕地繼續道:“對一位老人來說，詢問他現在的理想比談論過去沒有實現的理想會更讓人難過…如果真的說出來的話，我希望魔法消亡的那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這種事怎麽可能避免呢?”

　格林德沃說起這些事的時候，甚至聲音中隱隱有些無力感:“從我們那個時候，麻瓜就已經變得越來越聰明，他們的知識和文化都在慢慢超越我們，他們的武器也變得越來越強大，他們慢慢有了毀滅整個世界的力量…”

　“那個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麻瓜之間的戰爭差不多快要都結束了，魔法界一旦在麻瓜世界暴露出來，就會成為麻瓜們宰割的魚肉，而我們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靜靜地等待著鄧布利多的約戰，等待著巫師的消亡…”

　“哪怕是鄧布利多的學生後來搞出了不少麻煩，許多不甘心的巫師都去投靠他，他們只能襲擊一個村莊，一個街道，襲擊一個城市，對於人數眾多的麻瓜而言，他們惹出來的麻煩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萬個巫師裡面都不一定出現一個鄧布利多，然而哪怕每個巫師都能像鄧布利多一樣，也抵不住麻瓜可以一擊摧毀一個城市的武器，他們永遠都在不停地進步，我們卻只能把自己藏得越來越深，直到巫師消亡的那一天到來…”

　“…稍等一下。”

　維森·萊特打斷了格林德沃，忽然開口道:“格林德沃先生放棄了自己當年的理想，竟然是因為麻瓜發明了能夠毀滅世界的武器嗎?”

　“小家夥，相信我。”

　格林德沃轉頭看了一眼維森·萊特，眼神中多了一抹痛苦和專注:“你永遠都不會想要體驗那種感覺，那種已經知道結局時的無能為力…”

　那種感覺…

　格林德沃親身體驗過。

　正在他還在世界各地都堪稱呼風喚雨的時候，甚至還想頂住壓力，想要繼續發動巫師和麻瓜之間的戰爭時，他的部下告訴他，1927年那個時候的預言已經成真了。

　美國魔法部傳過來消息，麻瓜們研究出來一擊可以殺死十幾萬、摧毀一座龐大城市的武器，諸多巫師們稱為魔法界先驅格林德沃立刻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戰爭的勝利者…

　不可能會是巫師了。

　至少巫師永遠都不可能統治麻瓜了。

　即便一個巫師的實力足夠強大也能做到用魔法摧毀一座城市的程度，也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結局，因為能夠做到這一點巫師只有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兩個人，而麻瓜卻能一直源源不斷地製造出這種強大的武器。

　“只是因為這些?”

　維森·萊特注視著神色間有些蒼老的格林德沃，輕聲繼續道:“所以，格林德沃先生認為巫師一旦不可能戰勝普通人類，遲早會走向消亡?”

　“我一直待在高塔。”

　格林德沃歎了一口氣，看著海面繼續道:“小家夥，你應該比我見到得更多，麻瓜的世界進步很快，或許現在他們已經超越了巫師，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巫師不再向往魔法成為巫師，而是選擇放下魔杖去當麻瓜的時候…”

　這就是大勢所趨。

　因為任何一個巫師都能隨時偽裝成為普通人類。

　未來這些巫師們在魔法界過得會越來越羨慕普通人類的生活，甚至現在就已經有了這種趨勢，遲早他們會離開魔法界，融入普通人的世界。

　甚至普通人類發明的一些工具比魔法更為實用，魔法部都已經開始設置了禁止濫用麻瓜物品，盡管這個部門的主管亞瑟·韋斯萊也是一個喜歡麻瓜物品的巫師。

　根據格林德沃的看法，當巫師們開始對人類世界心生向往，想要放棄魔法成為一個普通人類的時候，就是魔法界走向滅亡的那一天。

　這種觀點的確不錯。

　格林德沃看著陷入沉思的維森·萊特，忍不住感覺自己是不是說的有點兒多，這個小家夥或許根本不會明白這一切吧…

　然而維森·萊特比他更明白這些，輕聲道:“那麽為什麽不去改變魔法界呢?我們能夠學習到人類的科技，人類卻永遠不可能學會巫師的魔法。”

　“我們是巫師…”

　格林德沃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哪怕是到了格林德沃這種地步，他也對於巫師的傳承尤其重視:“如果我們的一切都和麻瓜一樣，那還能被稱為巫師嗎?

　“你狹隘了，格林德沃先生。”

　維森·萊特無所謂地攤開自己的手臂，輕聲道:“對我們來說，巫師和普通人類的區別只在於我們體內的魔力，而不在於我們會使用魔法還是科技，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應該是一種以一個人體內是否存在魔力而被劃分出來的一個種族…”

　“……”

　格林德沃陷入了沉默。

　現在的小家夥說話都這麽難懂的嗎?

　維森·萊特指向了這片沙灘，輕聲繼續道:“就像人類一樣，他們出生在哪片土地，就是那片土地所屬國家的人類;巫師的體內存在魔力，他們就會屬於巫師，這一點與生俱來的，永遠都不可能改變。”

　“小家夥，你的意思…”

　格林德沃的眼神慢慢變得鄭重起來，他看著維森·萊特沉聲詢問道:“你的未來注定不會像其他人一樣過上普通巫師的生活，你…想做什麽呢?”

　“認真說的話…”

　維森·萊特的神色依舊平靜下來，努力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清澈起來:“就像格林德沃先生曾經想要做過的一樣，我會成為所有巫師的庇護者。”

　“讓所有巫師可以自由選擇他們的生活，不論是進入人類社會生活，還是在魔法界遵守著巫師的傳統，不論有人選擇學習麻瓜的科技，還是有人選擇學習霍格沃茨的魔法…”

　“只要他們的體內還有魔力…”

　維森·萊特的聲音終於重了一個音調，因為他說到了最重要的條件:“只要他們願意遵守我的規則，我會願意成為站在他們身後的庇護者，我不是為了保護魔法，而是為了保護那些體內存在著魔力的人。”

　維森·萊特注視著格林德沃一點點睜大的瞳孔，沉聲繼續道:“格林德沃先生，正如曾經的你一樣，巫師的世界依舊需要一個先驅者引導他們改變…”

　“……”

　格林德沃的臉色震驚了良久之後，他的呼吸也忍不住有些急促起來:“我們看不清前路，你不知道自己會把他們帶向光明的未來還是毀滅的深淵…”

　作為一個擅長佔卜預言的巫師。

　格林德沃竟然無法準確地預知未來。

　這個有些蒼老的黑魔王下意識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沉聲繼續道:“而且這件事沒那麽容易改變的，魔法部那些人不會願意改變的，鄧布利多也不會同意…”

　“總要有人站出來改變的。”

　維森·萊特看著格林德沃，輕聲繼續道:“如果魔法界的未來正如格林德沃先生預想的一樣消亡，那麽總要有人站出來做點兒什麽…正如當年的時候一樣，你會選擇做錯了什麽，還是不願意什麽也不做?”

　“……”

　格林德沃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格林德沃先生。”

　維森·萊特慢慢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子。

　這個來自霍格沃茨的灰發少年看著格林德沃， 一張稚嫩的臉上變得滿是堅毅:“請記住，只要還有我們這樣的人在，巫師的時代是不會結束的，魔法的世界是不會消亡的！”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

　維森·萊特就成了一個不惜為改變賭上一切的先驅。

　“真是…好大的魄力！”

　格林德沃的眼神中不免露出了讚賞。

　這位曾經的黑魔王注視著眼前的少年，輕聲感歎道:“小家夥，當初我的身邊也有很多像你一樣的同伴，鄧布利多的那個不老實的學生是招攬的那些食死徒走狗，都遠遠無法和他們媲美的巫師，他們擁有著和我們一樣的堅持…”

　格林德沃站起身來，身上的衣服被自動施放的清理咒打掃得乾乾淨淨，這個老人低頭注視著面前的維森·萊特，沉聲繼續道:“你說的不錯，只要還有人願意為魔法界的生存而努力，巫師的時代就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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