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凱來到和平街道的時候。

　這裡又已經被封鎖了。

　大半夜的，黑雨區和平街道的居民們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即將再次迎來他們的封鎖日常，不過這次和他們一起哀嚎的還有桃花街區的民眾。

　平價商場周圍防守遠比其它地方更為嚴密，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那些聞風而來的記者們別說拍到和平街道的景象了，他們甚至都沒任何機會接近隔壁街道與四周的高樓。

　由此可見，這次的動靜顯然遠比之前還要更為嚴峻。

　黑雨區和平街道最大的平價商場。

　位於和泰路口十六號。

　羅凱來到這裡，走近那個平價商場的時候，卻也有些意外的沒有在這裡感受到深淵氣息。

　聽說他已經到了，鄭隊長直接神色焦急的主動迎了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羅先生，你之前好像說過這件事……”

　鄭隊長欲言又止，看起來有些難以費解的樣子，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你們玩家所造成的動靜。”

　聽到這話的羅凱頓時更加疑惑了。

　他之前說過?

　說過什麽?

　兩人來到平價商場周圍。

　羅凱就見一條黑色警戒線，以著奇怪的弧度將整個平價商場都圍了起來，連接著警戒線的紅色警示柱擺放的位置也很不規律。

　就好像前方的街道。

　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線。

　羅凱看到後，忽地眯了眯眼，大腦思考時已經習慣性的掏出了煙。

　他朝平價商場走去，直接抬腳跨過了警戒線走進去。

　鄭隊長沒有阻止也沒有出聲提醒，只是密切注意著他的行為，隨後就見羅凱的腳步，穩穩的在距離警戒線一米處的位置停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鄭隊長目光閃爍，神色略有驚歎。

　這樣的特殊能力者。

　真的是這個世界的寶藏啊。

　他們付出了一支特別行動小隊的代價，才探測出了邊界在哪裡，但這些人僅僅是靠著那份本能就已經有了推測。

　這些人就是被幸運眷顧的一群人。

　…

　羅凱看著前方的空氣。

　手中點燃的煙一口都沒有嘗，就輕輕將其丟了出去。

　香煙在空中旋轉著。

　但不知道是觸及了什麽，它旋轉在前方的煙蒂倏地被侵染成黑色，隨後蔓延至整根，再接著繼續往前飛舞，它便消失在了前方的空氣中。

　平價商場比鄰著旁邊的菜市場，因此它的門口在清晨還會成為一個熱鬧的集市，接納並服務著這片區域的居民。

　也因此這條街道頗為寬敞。

　但此時的街道已經被拉長的警戒線分成了兩半。

　警戒線對面，是寂靜的另一半街道，是安靜矗立著的巨大的三層樓的平價商場。

　肉眼所見沒有任何異常。

　羅凱此時也終於想起之前自己說過什麽了。

　起因是某月某日。

　某人給他發了條玩家信息。

　——【找他，他乾的。】

　……

　羅凱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

　這時，鄭隊長拿著一個護目鏡樣式的半導體頭盔走了過來，邊遞給他邊說道:“您要試試嗎?”

　試?

　試什麽?

　這個半導體頭盔安裝著各種線纜，線纜連接著一台複雜的集裝電力設備，設備的線纜又延伸進了不遠處的臨時營帳，頗有超科幻感的風格。

　羅凱好奇的接過，然後依言戴上試了試。

　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象就變了。

　面前根本沒有什麽平價商場的建築，只有一個巨大無比的天坑，且視野也寬闊無比，因為坑大一千多平方米，坑深十數米。

　相當於三個籃球場沒了。

　還把地基也給挖穿了。

　羅凱:“……”

　羅凱心情複雜的取下了頭盔。

　當時許朔跟他說，和平街道和泰路口的平價商場可能沒了，遭受的待遇和玉花壩紅色高架橋底下一樣。

　聽完後，他還來實地考察過。

　然後深深佩服審判的手段。

　這個幻象做的就跟真的一樣，除了地下停車場b出口的自行車突然沒了，這個幻象的任何觸感都與現實一模一樣！

　就算把裡面的東西帶出去了也仍舊可以正常使用！

　太牛逼了！

　…

　然後現在這個幻象崩了。

　想起昨天早上見到的審判的形象。

　審判其實也崩了……

　羅凱深深歎了口氣。

　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件事。

　他乾脆擺弄起了手上的頭盔，好奇問道:“這是什麽時候搞出來的東西?”

　鄭隊長:“剛剛。”

　羅凱:“……?”

　這好像比審判有點憨更加離譜?

　鄭隊長接過了頭盔，帶著他往警戒線不遠處營帳走去，掀開帳簾，就見裡面是一個宛如宗教現場的擺設。

　地面上畫著有點眼熟的陣圖。

　圓環、四角星、刻度，星體……

　群星會。

　還有一個蹲在陣圖中央，穿著實驗白大褂，正在邊看書邊研究著什麽東西的年輕人。

　兩人走進來都沒能打斷他的思緒。

　羅凱看去，認出了這個人是前兩天他見過的那個而逃過一劫的深淵汙染研究員。

　“發現商場的異常後，我申請了玉花研究所的援助，小楚感興趣就主動跑了過來。正好他們研究所這段時間正在研究這類東西，他就帶過來改良了。”鄭隊長說道。

　“所以這是他剛剛搞出來的?”羅凱指了指頭盔。

　“對。”鄭隊長點頭。

　“……”

　果然比還離譜。

　羅凱頓時更加無言以對了。

　他看著楚學川，就見這個年輕人完全無視了在旁邊談論自己的他們，只是心無旁騖的，邊看書邊拿顏料在地面的陣圖裡加東西。

　看了一會後，羅凱忽然走上前，鞋子踩在畫著顏料的陣圖上，同時手中出現一顆紅寶石。

　鄭隊長見狀欲言又止。

　不過最終還是沒有阻止。

　一隻鞋子突然出現在視線中，楚學川微微一頓，側頭看向那隻踩著顏料的黑色鞋子。

　緊接著，羅凱還彎腰用紅寶石在陣圖上畫了三條彎曲交叉的線。

　於是在鄭隊長有些無奈的注視下。

　楚學川的肩膀肌肉明眼可見的緊繃了起來，握著畫筆的手指也驟然收緊。

　“我知道你有點天賦。”

　羅凱卻是淡淡說道:“但群星會的東西不是看書就能學會的，這三條線，你要是能從這裡面研究出什麽的話，我可以考慮給你從群星會裡帶點東西出來。”

　聽到這話的楚學川驀地一頓。

　他抬頭看向羅凱，雖然面無表情，但眼神卻極為炙熱。

　“你說的?”他問道。

　“我承諾的。”羅凱收起紅寶石。

　結果下一刻，楚學川立刻起身奔向旁邊的顏料桶，幾乎是有些急迫的，以致於畫筆上的顏料都灑在了白大褂上。

　羅凱有些疑惑他要做什麽。

　楚學川卻已經將畫筆蘸進顏料桶裡，連著蘸了好幾個不同顏色，然後在空白的地面上畫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的羅凱嘴角一抽。

　他根本就不想過去看畫了些什麽。

　直接就轉頭對站在旁邊的鄭隊長說道:“鄭隊長，我記得今晚出現了不少汙染對吧?還有哪幾個地方來著，你快出來跟我說說。”

　邊說著這話，羅凱當機立斷，轉身就快步走出了營帳。

　鄭隊長微微一愣。

　旋即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

　只是楚學川對於羅凱的離開也置若罔聞，只是快筆的在地上作畫，鄭隊長見狀，有些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

　圖案的顏色非常複雜。

　甚至絲毫看不出和那三條線扭曲的有什麽關聯。

　不過隱隱可以看出。

　這好像是一雙色彩絢麗的眼睛，以翡翠般的綠色為主，而眼睛的周圍是五彩斑斕的璀璨星空。

　鄭隊長不解的看了好一會。

　直到外面的羅凱在催了他才走出去。

　……

　“他畫對了?”

　鄭隊長第一句話就是好奇。

　羅凱不置可否的轉移了話題:“鄭隊長，還有哪些地方出現了問題，都在陽城嗎?”

　“你跟我過來。”

　鄭隊長也不再追問。

　而是帶羅凱到了街道對面的建築裡。

　屋裡亮著一道電子屏幕，上面是陽城平面地圖，地圖上閃爍的紅點則是今晚探測出來的，正在遭受汙染的區域。

　分別是黑雨區和平街道、黑雨區桃花街區、東山區盛城花園、新南區回沙港。

　還有最後一處。

　陽城師范大學的東河校區。

　聽到這裡的羅凱:“???”

　他迅速說道:“等等，我記得那個女孩……邵丹丹就是陽城師大的吧?而且她應該也已經開學住校了。”

　那為什麽不乾脆讓邵丹丹待在東河區處理?

　而且現在東河區是誰在處理?

　鄭隊長有些尷尬的說道:“是這樣的，只是指向東河區的汙染源有些奇怪，剛剛探測到就沒有了，也無法找到具體位置。所以我就先安排邵小姐趕來了黑雨區。”

　雖然他羅盤無法指向具體的位置。

　但探測會有一個大致的方向，而在那個方向最大的區域，就是陽城師大的東河校區。

　因為邵丹丹等級高。

　所以鄭隊長才先將她安排到了有明確汙染的地方進行支援。

　至於那個汙染源消失的地方。

　目前僅是安排了特別行動部隊前往探測。

　“現在你們和那支小隊有聯系嗎?”羅凱問道。

　“一直保持著聯系。”

　“沒有出問題?”

　“暫時還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

　羅凱沒再說話了，而是再度看向了那張地圖，他覺得鄭隊長還有話沒有說完。

　而此時看完這幾個地點後。

　想到住在桃花街區的紀筱夏，想到許朔趕往的盛城花園，以及這個平價商場，某個港口，最後是東河校區……

　羅凱忽然就想通了。

　深淵已經不僅是追著那人了。

　已經是開始無差別的追著那人所接觸過的任何地點、建築、物體……

　還有人。

　他就像是黑暗中明晃晃的蠟燭。

　而蠟燭停留過的地方會留下蠟油。

　羅凱:“……”

　羅凱今晚第三次無語住了。

　他看向鄭隊長，就見對方的神色也是若有所思，兩人四目相對，沒有說話，卻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上面會有什麽想法?”羅凱忽然出聲。

　“他們暫時還不清楚這其中的關聯，我攔住了一些情報。而且上面這段時間的注意力都放在國際交流上。”鄭隊長說道。

　“那就……繼續保持吧。”

　羅凱歎了口氣。

　沒有辦法。

　因為他們是根本沒有辦法解決的。

　白天的時候官方才讓人家幫忙牽線審判，讓這個世界又多了一份防護，結果今天晚上，一個更為驚悚的秘密好像就要浮出水面，擺在那些普通卻又顯貴的人面前。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不過羅凱覺得鄭隊長好像挺淡定的。

　“你沒有什麽想法嗎?”

　“沒有。”

　“為什麽?”

　“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並不可挽回了，那就沒必要再去對這些有什麽想法，更何況在我們還有求於人的情況下。畢竟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

　什麽話鄭隊長就沒有說完了。

　反正大家心照不宣。

　兩人又接著談了些事情後，羅凱感覺自己的休息也夠了，便起身前往那個天坑去查看情況了。

　鄭隊長站在警戒線之外，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背影。

　想法?

　想法其實也是有的。

　只不過他更為理智的去判斷而已。

　……

　……

　東河區。

　陽城師范大學東河校區。

　在玉花研究所探測到深淵汙染，從而讓各方開始行動之前，整個東河校區都陷在安靜的睡眠中。

　某棟藝術樓的高層。

　死寂的舞蹈室裡空無一人，拉攏的窗簾沒有讓一絲月光的光線透進來，牆壁巨大的鏡子也折射不出任何景象。

　忽然，光滑的鏡面泛起了點點漩渦波瀾，黑暗從鏡面中蔓延出來，並向著四面八方滲透。

　半晌後。

　一隻紅色高跟鞋從漩渦中踏出。

　高跟鞋底踩在了光滑地板上的黑暗中，往上是一條白皙的腿，再接著是扭曲著身體從漩渦中將自己擠出來的曼妙少女。

　她站在死寂的舞蹈室裡，黏膩的黑暗物質從她身上嘀嗒嘀嗒墜落。

　“嘻嘻~”

　少女發出陰森古怪的聲音。

　“好香的味道啊……”

　“好香的妹妹……”

　“好香……”

　她扭著自己的腦袋轉向了旁邊，下一刻，喉嚨裡發出的古怪強調就停止了。

　因為旁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披散紅色大波浪卷發的女人，對方正抱著雙臂，神色似笑非笑，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女人周身隱隱泛著火紅色的淡光，她就這樣站在舞蹈室裡毫無動靜，但蔓延在地板上的黑暗遇到她直接分流。

　她沒有絲毫動作。

　但肆意張揚的氣場已經擴散出去了。

　“喲呵，這是哪來的……醜不拉幾又臭不拉唧的鬼東西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