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艇上的美英軍事觀察員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剛剛發生了什麽?這架飛機到底挨了多少顆子彈,才能致使機翼斷裂,機身粉碎掉落。不,不對,連高炮都不可能做到如此殘酷的毀傷。他只能相信自己看到了超自然的東西。
租界裡的上海市民們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他們熱淚盈眶地看到國旗依然飄揚在四行倉庫的樓頂上。
又有一架日軍的九六式艦載機從遠處的江面上飛來,它似乎在為同伴的死而變得暴躁,壓低了機頭對著租界的居民開動機槍掃射。
當然它不會忘記自己的主要目標,在租界上空繞了個大轉彎,又挑逗了一下觀察團的空艇,徑直朝著倉庫樓頂飄揚的旗幟俯衝而來。
高超迅速調整方位,幾乎和日機俯衝的方向呈一條直線,為了不使機頭的螺旋槳把子彈攪飛,他只能耐心地等待著恰當的時機。
日機機頭向下俯衝子彈掃射旗杆和下方護旗的士兵,然後迅速拉起從他們的頭頂掠過,樓頂上士兵們架起機關槍接連不斷地打在飛機上,只是造成些許損傷。
這貨可不會白白浪費攻擊機會,它幾乎是狂躁地繞著倉庫轉圈,朝著地面上向他開槍的士兵掃射。
高超再次拉動槍栓,開啟遠視之眼技能瞄準日機的飛行軌跡,端午也端起了槍,兩人的子彈一前一後打在了飛行員座艙的下方。
“端午激動興奮地舉起手中的長槍高喊:“我打中它了!”
士兵齊家銘愕然地望著端午的腹部,那裡被戰機機槍子彈撕開一個洞,腸子都往外蠕動,這小孩不是很怕痛嗎?
飛行員操縱著飛機向遠處逃遁,口中暴躁地怒罵道:“還敢挑釁!”
它扭頭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見機艙壁上出現了綠色的煙霧,就像腐蝕般吞噬著鋁殼機體,伸手去抓卻只能抓到一把綠粉塵。
吞噬蔓延到了機頭的位置,發動機發出了怪叫聲。他下意識地決定跳傘逃生,結果座椅卻向下塌陷,綠色的煙霧將座艙肚腹塊,像播種機一般向下灑落。
飛行員哇哇大叫著自由落體,啪嘰一聲摔在了日軍駐防大樓下方的水泥斷裂帶上,汙血四濺死狀淒慘。
十幾名日軍士兵跑上去圍觀,皺著眉頭把它的屍體分批次撿到帆布口袋裡。
“打得好!乾掉鬼子的飛機!”
唱武生的租界戲班在台上痛快地砸擊著自己的大腿:“太解氣了!小日本應該多死一些!”
民眾們趴在蘇州河欄杆上歡欣雀躍,互相之間喜慶相告:“打掉了鬼子兩架飛機!八百壯士好樣的,謝團長威武!”
美英軍事觀察團的空艇上,一人松開手中的望遠鏡,扭頭問自己旁邊的同事:“你剛才看見了嗎?兩架飛機在空中分解成了碎塊,這太奇怪了!”
這位同事端著咖啡杯輕描淡寫地說道:“也許中國守軍應該感到慶幸,連上帝都在幫助他們。”
“我想事情不會是這麽簡單吧。”
“在我看來日軍的航空製造水平也就是那樣脆弱不堪,欺負欺負毫無空軍基礎的中國軍隊還行,但若是碰到我們的空軍……但我們是愛好和平的,對吧。”
“對,或許應該給新上任的張伯倫首相頒發一個諾貝爾和平獎。”
他們輕松地把這個話題給扯過去了,把兩架飛機的散架歸咎於日本製造質量差,或者扯上虛幻飄渺的神秘力量,反正不可能是中國守軍的力量,他們要真能一炮或一槍把日軍飛機乾散架,淞滬會戰早幹嘛去了。
……
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部,第三師團和第九師團的兩個中將師團長席地而坐,
面前擺放著兩盞清茶,濃妝豔抹的舞伎在他們面前揮舞著扇子。他們之間的談話顯得有些輕描淡寫:“我昨天看見第三艦隊的司令官長谷川清去司令部找松井將軍。”
“是嗎?出了什麽事情。”
“龍驤號航母上起飛的兩架九六式艦載機在四行倉庫的上空被擊落,飛行員墜落身亡。這是一件怪事,我軍在飛機的墜落地點找不到殘骸,只有飛行員的屍體,據目擊士兵聲稱,兩架飛行在空中消解散架了。”
“竟有這種事情,莫非是美英租界當局在背後搞鬼?”
“也許是吧,但現在誰也說不清,長谷川清把電報發回本土三菱重工企業,但企業認為他們生產的飛機不可能在飛行中散架,就算遭受炮擊也能夠保證殘骸落地。軍中有人認為是因為支那軍隊往空中噴射了強酸。”
三師團伊東政喜中將道:“哼,毫無科學常識,要想在空中解體一架飛機需要多少強酸?大概得五六噸。支那軍隊要是真有把五六噸強酸發射在空中打飛機的能力,我們能在上海嗎?”
“松井將軍也認為是英美等國暗中出手,已經著人去往租界當局交涉,上海派遣軍中不乏學識淵博的專家,他們根據飛行員屍體上的拉鏈和身份牌、護目鏡邊框消失判斷,這種武器只針對金屬。而且他們斷言美英德等先進國家也不會擁有這樣的技術,如果再往深了追究,這可能是神才能有的能力。”
第九師團長吉住良輔突然壓低了聲音:“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支那的神仙在幫助他們?那麽又置我大和民族的天照大神於何地?”
“吉住君,這只是我的胡亂猜測而已,不過是兩架飛機而已,那些念書念傻了的人遇到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喜歡往怪力亂神方面解釋。但我的猜測是,如果真有東西能把飛機給吞掉弄碎,那它就應該藏在租界裡。如果真想把它找出來,就應該大舉進攻租界,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無論是軍部還是內閣政府都不願意在當前的形勢下與美英衝突,最好的選擇是視而不見。”
伊東政喜神神秘秘靠近吉住說道:“還有這種可能,堅守四行倉庫的支那守軍擁有這樣的武器。”
吉住良輔怔了一下,隨即大聲笑了起來:“哈哈,這是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伊東政喜也無端笑了起來,確實是大笑話,就算世界上真的有吞噬金屬的武器,能創造它的只能有美英、德國、蘇聯、他更希望是大日本帝國,但絕不可能是支那人。
“我們應該考慮眼前的事情,五旅團六十八聯隊的近衛勳太沒用,整整三天損失了幾百兵力,連一個四行倉庫都沒有拿下。如果帝國的陸軍都像他這樣,那麽我們還沒有進南京,就會損失殆盡。如果今天他再沒有任何作為,我準備換掉他。”
吉住良輔端著茶壺給它倒茶安慰道:“四行倉庫我們被束縛了手腳,不能使用重炮和飛機轟炸,不然何至於如此艱難。支那國民政府的這種小把戲雖然對我們影響不大,但也足夠惡心人。相信要不了多久,蔣介石在美英那裡得不到任何許諾,他們就會把這些人撤出去。”
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部和兩個師團長的態度一樣,對於戰機離奇分解的情況雖然存疑,但沒有足夠重視。對於眼前他們已經完全掌控的上海,失掉兩架飛機不過是小變故。
但他們必須拔掉四行倉庫這個釘子,謝晉元帶領的一營就是日軍的肉中刺,借著這次和美英當局交涉的機會,他們強悍地提出了要美英當局與國民黨政府聯合解決四行倉庫的問題,否則他們將不再顧忌租界的安全,用重炮轟擊四行倉庫。
就算再堅固的建築,也經受不住鋼鐵和炸藥的輪番轟炸,如果英美租界不配合,那就別怪他們的火炮無情了。
這個時候英國當家的是張伯倫,這人害怕打仗渴望和平,唱得是綏靖的調子。美國雖然是羅斯福當家,但孤立主義在美國非常盛行,也不願意插手任何海外的事情。只要確保他們的利益不受損,黃種人在亞洲打架跟他們沒關系。
租界當局立刻聯絡蔣介石政府,要他下令立刻撤出四行倉庫的部隊,租界願意提供給謝晉元部通行的便利,否則就給予一定的製裁。
這下可把常凱申給嚇壞了,他讓部隊留守上海四行倉庫本來就是打給美英老爺們看的,誰知道把馬屁給拍到了馬腿上。
美英當局怕日本人,蔣介石又怕美英,這恐嚇鏈妥妥是的在底端的最難堪。
高超知悉發生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他不是被上峰蒙在鼓裡的棋子,也不願意受這種連政治都算不上的兒戲的擺布。
常凱申算什麽,日本、美英又算什麽,只有系統的任務才是最重要的。系統如果說要有光,那麽他就能創造太陽。
……
四行倉庫堅守的第三天晚上,小湖北趴在窗口看著遠處租界路邊的戲台,台上的趙子龍在長阪坡七進七出。
他的腦袋裡出現了離奇的幻象,他看見自己的兄長端午變成了騎著白馬端著銀槍的趙子龍,端午的眼裡沒有絲毫懼怕,咬緊牙關朝著拍著馬匹朝下方洶湧的敵軍衝了過去。
那匹白馬還活著,神奇地出現在小湖北的窗前。他模仿著小七月的方式吹動口哨,把窗戶打開將朝著馬兒招手。
白馬乖順地走了過來,小湖北從窗戶裡翻出去,輕輕地撫動著它的馬鬃,就像在撫弄哥哥的靈魂。這是趙子龍的白馬呀,這也是端午的白馬。
士兵齊家銘用手撥拉著地球儀,端午曾給他指出了上海的位置,他低頭蹲在地上,用紅色的筆在一張白布上畫下了中國的地圖,且在上海的位置給出了特殊標注。
他把白布掛在了屏風架上,用自己家傳的趙子龍皮影給大家表演皮影戲,唱腔中有些悲愴的味道:“半世飄零半戎生,風打燈籠照殘燈,封刃掛甲馬歇處,漢室中興待後生!”
羊拐和老鐵的身後,租界學生正在給他讀一封犧牲的軍官給妻子寫的信,紙張上交代後事,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和屈辱。
高超站在頂樓的經理辦公室裡,他先是接到了來自師長飛將軍孫元良的電話,對方滿口的官話和套話:“中民啊,你的任務完成的很成功,司令部和大本營本以為你只能堅守半天,想不到一座大樓竟然守了三天,你沒有給88師丟臉,連老頭子都誇獎了你們。現在師部給你們傳達新的命令,明天晚上在租界英軍的配合接應下撤出四行倉庫。”
他握著話筒哼笑了一聲,對電話裡的孫元良說道:“師座,撤退的命令我是不會執行的,一營全體將士不會放過這個面對面殺敵的機會。”
孫元良並不懊惱,繼續耐心地勸說道:“中民啊,你可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你已經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回去必然會得到委員長的嘉獎,升官發財自不待言。讓你撤退是委員長親自下的命令,但你還要是強著不退,那就是畫蛇添足,反而不美。”
“算了吧,師座。”高超打斷他的話:“你我的思路不在一個頻道上,你也勸不了我。什麽升官發財,對我來說太小家子氣。”
孫元良的剩下的勸導被噎在了喉嚨裡,才惱怒地說道:“好,我讓張柏亭跟你講。”啪地一聲把電話給掛上了。
很快他的老上級張柏亭打來了電話,一開口便是語重心長地勸導:“中民,你知道你為什麽能帶四百人堅持到現在嗎。 淞滬會戰三個月我軍損失三十萬人,平均每天都有三千多名士兵喪生。現在日本人手上的重炮和炸彈還沒有使出來,他們是在顧忌租界的美英態度。如今日本人變得強硬,要不惜一切代價炮轟四行倉庫,只要轟到新垃圾橋旁邊的煤氣包,或者把炮彈打到租界裡,這些租界的百姓就會遭殃。”
“中民,我知道你看到家國被侵,心急如焚,也知道你欲與四行倉庫共存亡。但如今上海已經失守,堅守孤獨的一個四行倉庫沒有價值。不要白白犧牲百姓和將士們的性命,把他們撤回來,我們需要你在全國的其它地方抗擊日寇。這場戰爭要打很久,你們的價值還有很多地方需要體現。”
“你說錯了,參謀長。”高超糾正他話語中的錯漏:“我們正是心存僥幸,步步退讓,才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看那長江上停泊著的日本軍艦,它們大部分是用馬關條約賠款的銀子建造的,用中國百姓血汗錢建造的武器,然後再用它們來屠殺我們。我們要用我們的堅守來激發萬眾抗戰的熱情。今天我不會退縮,四行倉庫我守定了!”
電話那邊陷入了寂靜,高超知道參謀長還在沉默,又主動說道:“我軍堅守倉庫決心已定,懇請參謀長代為轉達。”
孫伯亭掛斷了電話,高超啞然失笑,只有自己這樣的人,才能把所有的領導都得罪。
國府顯然不可能就這樣放棄,有美英在背後用軟刀子頂著,老蔣也開始發毛了,他責成藏在租界的上海警備司令楊虎派出特派員拿著他的手令,前往四行倉庫勸謝晉元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