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路·凱正想著事情,門外突然闖進一個圓滾滾的身影。
“父親,父親,我要出去冒險!”
“哦,看看誰來了!”
塞路·凱抱起腳邊的小胖墩,一臉寵溺地問道:“迪拉克,我的小英雄,你想去哪冒險呢?”
那是他五歲的小兒子,迪拉克·凱。
集萬般寵愛於一身,他最喜愛的小兒子。
“我想去南岸冒險,打那些賤民,還有那些觸怒父親的冒險者!”迪拉克渴望地說道。
“不行,我的小寶貝,唯獨南岸你不可以去。”
塞路·凱臉色一沉,隨即又溫柔地反對:“那是最粗魯最野蠻的地方,我怎麽可能忍心讓你這樣的小天使去那個肮髒的地方冒險,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我會心疼死的!”
“不,我要去,美瑞能去的地方,為什麽我就不能去?”迪拉克將油膩的胖臉埋在父親的懷中。
“所以她被我關了緊閉,以後再也不能到外面去了。”
說起這個,塞路·凱頓時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賤民,居然敢勾引我的女兒,他以為他是什麽東西?”
“迪拉克,你不要學你的姐姐,她就是讀書讀壞腦子了,連自己的身份都看不清了!”
塞路·凱語重心長地對自己的兒子說道:“記住,你將是我們凱家的第三代繼承人,你的人生注定是高高在上的,和南岸的那些賤民不一樣!”
迪拉克·凱嚼著另一隻羊眼球,含糊不清地回答著:“我記住了,父親。”
“非常好,不愧是我的兒子!”塞路·凱滿意地拍了拍兒子肥膩的腮幫。
“父親,我想聽故事。”迪拉克·凱撒嬌道。
“你想聽什麽故事?”
“昨天蘭博從外面買到一本故事書,在這。”迪拉克·凱從懷中掏出一本厚厚的故事書。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裡面寫的都是些什麽故事。”塞路·凱翻開書皮,一目十行。
【加入冒險者公會,正式成為一名冒險者時,我還只有十四歲,那是最天真的年紀,也是最富激情的時光,那一天,我和新招募的七個隊友聚在酒館,暢談著美好的未來,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新手,從很久之前就憧憬著冒險者的生活……】
【……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冒險的旅途既枯燥、又乏味,我們就像緊繃的弓弦,一刻都不得放松,沒有名師指導,我們的實力只能混跡於這裡的最底層……】
【……這半年裡,我經歷了很多,也深刻明白了冒險者是什麽,事實上,冒險者並沒有那麽偉大,愛與勇氣說的也從來不是冒險者,我們,只是一群沒有自由的老鼠,一切都只是為了任務,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前鋒的多比死了,死在哥布林的標槍下,還有那個強壯的男人婆,被拖進那個逼仄潮濕的巢穴,她的慘叫一直持續了好久,我們沒能救出她,也不敢進去,損失慘重,我沒想到我們會是以這樣突兀的方式分別,這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當最初的熱忱消散,我們的冒險歷程就已經結束,剩下的,實際上只是為了糊口而奔波……】
【……六年了,我把最美好的青春獻給了冒險者生涯,換回的卻是累累傷痕,肉體上的、心靈上的,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當初的同伴一個一個離我而去,隊友死了一波又一波,或許很快,我也會步入他們的後塵,不過無所謂了,因為我已經對死亡徹底麻木……】
這是一本冒險者的傳記,
講述的是冒險者的所見所聞,但更多的是記述者內心的感受和變化。 從開頭滿懷希翼,到打擊後的絕望和迷茫,看起來就像一部多災多難的血淚史。
塞路·凱砰地一聲合起書,朝著門外大吼起來:“蘭博,蘭博!”
“父親,怎麽了?”懷中的兒子似乎有點被他的樣子嚇到。
“哦,抱歉,爸爸不是對你發火,親愛的迪拉克,我有事情要處理一下,你先出去好麽。”
塞路·凱溫柔地說道:“書先留在我這,過會我親自念給你聽。”
哄走兒子,塞路·凱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憤怒地質問老管家蘭博:“你這腦袋生蛆的老蛀蟲,為什麽要給我兒子買這種書,你想毀了他嗎!”
“抱歉老爺,我不知道裡面的內容,只是聽說這本書在周邊很暢銷……”
“暢銷?這種鬼東西怎麽可能暢銷?那些蠢貨為什麽不管管?”
塞路·凱氣急敗壞地用書本拍打著餐桌:“一定是有人在搗鬼, 別讓我抓住他的馬腳,否則我會讓他後悔出生在這世界!”
“基尼!”塞路·凱將書本扔給護衛:“你去,圓湖鎮內凡是出售和傳閱這本書的人,查清楚,無論是誰,都給我抓起來!”
“包括那些冒險者?”基尼問道。
“沒收書籍,並嚴厲警告他們,讓他們閉上自己的鳥嘴!”
塞路·凱揉著腦門,通紅的眼珠盯著自己的護衛:“他們需要的不是這些腐蝕意志的精神毒藥!”
“奮鬥!團結!希望!還有感人的愛情!明白嗎?這,才是應該給他們看的東西!”
他手舞足蹈,像一個勵志的演講家:“任務至上,努力和拚搏,要讓他們亢奮起來,讓他們為此瘋狂,編織更多美好的故事,對,沒錯,還有寶藏,一夜暴富的夢想,讓他們一個個都要削尖了腦袋去當冒險者,讓他們卑躬屈膝,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為我們賣命,讓他們乖乖地跪下來,給我們當狗!”
基尼面無表情地揚了揚手中的書:“這個要怎麽處理?”
“蠢貨,還用我告訴你嗎?當然是埋掉、燒掉,全部!”
塞路·凱捏著嗓門,低聲說道:“別讓那些傻瓜找到,更不要讓他們看到,一個字都不能!”
“遵命,主人。”
“去吧,辦得利落些,不要像其他白癡那樣讓我操心了。”
塞路·凱優雅地坐回原位,他抽出潔白的餐巾擦拭嘴邊的油漬。
紅紅的調料,像是尚未乾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