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前,一隊人馬沿著商道踏雪前行,方向正是邊境小鎮。
隊伍中間有幾輛倉促改造的雙輪板車隨行,上面裝著一具具不完整的屍體。
車隊氣氛沉重,馬蹄聲夾雜著車輪摩擦的刺耳聲響,撩動心弦。
眾人沉默不語,卻都心思各異,余光時不時地掃向他們的領頭人。
手下的窺探,麥迪遜似乎毫無察覺,此時他形容枯槁,安靜地像一座腐朽的雕像。
他默默守著其中一輛板車,上面躺著一具相對完整的屍體。
那是他唯一的兒子——吉爾·詹姆斯。
事到如今,他依舊沒能從喪子之痛的打擊中緩過來。
呆滯的目光從始至終都系在屍體上,麥迪遜如同被抽走了靈魂,與昨日雄姿英發的梟雄判若兩人。
僅僅一天時間,他就像老了二十歲。
往事一幕幕浮現,有他艱難創業的回憶,也有老來得子的歡快,更有父子溫馨的日常。
然而,這一切都隨著兒子的死亡,支離破碎!
這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哪怕曾經無數次被逼到走投無路,都沒有像今天這麽絕望過。
他無法接受寄予厚望的繼承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野。
“親愛的吉爾,我會為你報仇的,不惜一切代價!”麥迪遜溫柔地為屍體蓋上裹屍布。
他不相信馬車隊遭遇的是什麽未知的怪物,更願意相信這次襲擊是精心策劃的陰謀。
試想,有什麽怪物,會在襲擊車隊之後,還把貨物搬空?又有什麽怪物,在屠殺之後,還有余裕折磨俘虜?
麥迪遜搜羅記憶,對照仇家的信息,試圖找出最有可能策劃這次襲擊的凶手。
令人絕望的是,遍數發跡以來的經歷,自己得罪的人數不勝數,結仇的人更是如過江之鯽,遍布各國。
即使在邊境森林裡面隨便找十個人,至少有一半都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甚至就連手下那些表面效忠的人都靠不住,這些亡命之徒,哪個沒有在背後詛咒過他?
這些人,每一個都有充分的動機和嫌疑!
“隕石!隕石——”
一顆火球劃破天際,徑直朝車隊砸過來。
“停止前進!魔法師快結陣!把防禦結界撐起來!”
突兀的吼聲在寂靜的樹林中炸響,車隊一陣人仰馬嘶。
麥迪遜舉目四顧,還沒看見什麽,就被身邊的護衛從車上拽了下來。
轟——
隕石拖著長長的尾焰墜落,眾人隻覺視野陡然一亮,緊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巨響!
灼熱的氣息掃蕩開來,泥土和石塊組成一張遮天的黑幕,又像拍岸的浪濤,壓得人抬不起頭。
走在最前的一部分人馬正好處於隕石墜落點,當攻擊到達時,根本來不及躲避,一個照面就被漫天塵土掩埋。
“隕星術!是高級魔法師!”
“敵襲!敵襲!快結陣!”
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車隊措手不及。
直到這時,他們才確定己方遭到了伏擊。
沒等他們緩過來,又有狂風掃過,形成規模龐大的氣旋。
隆隆悶響,商道兩旁樹木摧折,枯枝敗葉隨風飛揚。
漫天塵雪和余燼被卷起,將氣旋染成了壓迫感十足的灰色。
隕石坑內的火星還沒熄滅,被風一揚,立即蒸騰而起。
神奇的是,氣旋並沒能吹熄這些看似脆弱的火星,
反而在劇烈的摩擦與旋轉中,變得越發明亮。 從遠處看去,氣旋中心好像有一條火紅的長蛇拔地而起,仿佛真能騰雲駕霧一般蜿蜒直上。
“快看上面!”車隊後方的人滿眼恐懼地望著氣旋頂端。
“這到底是什麽魔法啊!”
長蛇的頭部終於觸及最高處,卻在狂亂的氣流中土崩瓦解。
火星四散,引燃了拋飛的其他物質。
呼嘯聲起,宛如巨獸蘇醒的長吟!
轉瞬之間,氣旋由上至下,從灰轉紅,化作肆虐的火龍卷照耀夜空。
火龍卷接天連地,在劇烈的旋轉中,由最初的漏鬥狀,迅速轉變為寬廣的圓柱形態。
“不好,要燒過來了!”
“快、快跑啊!!!”
火龍卷迅速膨脹,如有意識般,從隕石墜落點向車隊後方橫掃而過。摧枯拉朽,沒有什麽能夠阻擋火龍卷的推進。
車隊前方幸存的人驚慌失措,還沒跑出多遠,便被蕩開的火焰吞沒。
淒厲的慘叫聲接連不斷,麥迪遜昏沉沉地抬起頭,印入眼簾的是血一樣沸騰燃燒的大火。
“快趴下!”
護衛大聲提醒身邊的人,順手又將麥迪遜按在地上。
麥迪遜猝不及防,啃了一嘴汙泥,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強行拖進板車的車底。
也就在這時,麥迪遜發現視野忽然變得一片通紅,耳邊有雷鳴炸響!
狂風呼嘯而來,攜著令人窒息的高溫,麥迪遜身上的附魔衣物和魔法飾品自主展開防護。
“不!”
麥迪遜驀然大吼一聲,手忙腳亂地抱住馬車的輪子。
原來是狂風將頭頂的板車卷起,即將拋向天空。
“不、不、不,你們不能把我的兒子帶走,不可以!”
麥迪遜老淚縱橫,死死抱著車輪。
可惜,風火無情,即使加上他的體重,也無法阻止馬車升空的速度。
“老爺,快躲開!”兩個忠心的護衛撲上前,抱住他的雙腿。
麥迪遜渾身一震,朝他們大吼道:“快把車拉下來!”
護衛拚盡全力,卻連自己也被帶了起來。
“不行,風太大了,我們無能為力!”
“老爺,松手吧,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有危險的!”護衛苦苦相勸。
麥迪遜只是搖頭:“我不能丟下吉爾,我要帶他回家!”
眼淚滴落,轉眼就被高溫蒸發。
隨著魔法物品一件件破碎損毀,麥迪遜終於感到死亡的威脅。
然而,此時的他卻不管不顧,就像溺水者一樣,抱著車輪不松手。
“不好,車子燒起來了!”
“老爺,快跑啊!”
火星四濺,車上固定用的繩子斷裂開來!
燃燒的板車四分五裂,肢解的碎塊立馬被強風一卷而空。
“吉爾!不!”
麥迪遜淒厲地嘶吼,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的屍體燃起火焰,被風卷上高空。
“神啊!為什麽如此對待我!他是我唯一的孩子!為什麽要從我身邊奪走他!?”
“為什麽啊啊啊啊!!!!”麥迪遜嘶聲質問,眼角血淚斑駁。
夜空依舊明亮,他最終,還是沒能留住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