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陳小醉的院子,陳瀟就讓小醉去燒熱水,孟凡了這條褲子都發黑了,現在那條腿還能讓他一瘸一拐的走路也算是一個奇跡。
沒傷到筋,沒傷到骨,鬼子捅了這一刀,就沒上心,要是不感染,這點小傷早好了!
可就是感染了,流著膿水,要不是這一小子時不時弄點草木灰上去,早就發蛆了。
草木灰不能療傷,不能消毒,不能消炎,但是在沒有藥,沒有醫生的情況下,這倒是個保證自己傷口減緩惡化的好手段。
“最初來的時候,獸醫手上還有點三七粉,用了一次,才沒惡化。
後來沒了,也沒錢買,鎮上藥鋪這種能止血化瘀活血消炎的藥,都被長官們包圓了!
後來,就只能用草木灰頂頂,實在沒辦法了!”
孟凡了一邊往下扒拉自己的衣服去洗澡,小醉默默收了衣服去洗。
“小醉,別洗了,先泡半個小時,泡死那些虱子和跳蚤再說。
你先去買幾套男人穿的衣服回來,你的也買兩套新的。”
手裡遞過去幾塊大洋。
“哥,我有錢,現在鎮上衣服不貴,糧食貴!
我手裡的錢,夠買衣服的,只是買你們的就好,我還有幾套換洗的呢!”
陳瀟不由分說的將錢放她手裡:“你那點小錢,留著你們以後過日子,聽我的!
順便弄點糧食回來。”
小醉點點頭:“曉得了,哥!”
看著她出門消失,陳瀟衝屋裡喊了一聲:“人走了,洗好了就出來吧!
早給你縫完早完事兒!”
孟凡了,出來的時候,連褲衩子都沒穿,褲衩子也泡了,那個也髒,按陳瀟的話說病菌也多,他就把那些衣服全把鍋裡的開水倒進盆裡給泡上了。
而且,他的傷穿上褲衩確實不好看,會擋住,差點到小弟了,再往上十六七公分就能扎到小弟。
“你這個傷啊!要是在晚上段時間,讓這個傷把那個肉給爛上來,治好都沒用嘍!”
陳瀟按照慣例,先給他做個皮試,然後再開始動刀子割肉,傷口確實挺深,差點就把整個大腿給扎透。
不過還好,小鬼子扎他的時候偏向外邊,沒有挨著筋骨,所以說爛得挺多,沒傷到不該傷的。
所以陳瀟下刀很快,他一邊下到一邊說:“會有點疼,你跟那幾個傷兵不一樣,那些傷兵前面幾個心已經死了,所以我給他們下刀,他們雖然感覺到痛,但是無所謂,連叫都懶得叫。
後面幾個,也感覺到痛,但可能是被我的那幾瓶藥給嚇到了,所以他們強忍著沒喊出來。
可不是我的刀快到感覺不到疼痛,別想差了,如果你怕自己忍不住,我就給你找個東西咬著!”
孟凡了這次終於硬漢起來了:“不用,既然那幾個傷兵能忍,我也能忍,下刀吧!”
陳瀟手裡的刀子一直就沒停。
還好,一開始獸醫給他用了三七粉,後來沒有了三七粉之後,他及時用了草木灰蓋住傷口,雖然有爛肉,但爛的不是太多。
最重要的是,傷口深處沒爛到。
用最快的速度給他削完這些爛肉,縫上,最後看看皮試結果沒什麽問題,就給他打了一針青霉素,齊活!
紗布給包扎上,然後繼續讓他趴著,到屋裡找了個被單給他蓋上。
“這就完事了?”孟凡了松開緊咬的牙關,咬的太狠,牙齦都出血了。
陳瀟笑了:“既然你還不滿足,那我就再多割幾刀!”
“別……可以了,可以了!”孟凡了見他又拿出手術刀,明知道是開玩笑,但還是忍不住求饒。
大門推開,是小醉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棒棒,挑著米面和衣服,青菜,她手上還拎著一條臘肉。
陳瀟走過去,接過棒棒肩膀上的東西,跟他道了聲謝後要結帳,棒棒說已經給了,就扛著扁擔走了。
小醉把衣服拿出來,居然還是一套軍裝,她把軍裝放到孟凡了旁邊:
“鎮上的成衣店沒有軍裝,我就去當鋪問了問,當鋪裡面有人當了套新軍裝,我就買了下來。
衣服當鋪已經洗曬過,挺乾淨的。
孟哥哥你試下子,看看合不合適,不合適我再改。”
孟凡了應了聲,卷著被單,拿著衣服到裡面穿去了。
看他逃命似的,陳瀟忍不住吩咐一聲:“慢點!剛給你縫上,別把線重新給崩開了。”
小醉把臘肉掛到屋簷下,陳瀟把米面拎進屋。
“豬肉只有上午有,下午沒得了,擔心哥哥你沒有肉,吃不下飯,就跟殺豬的要了條臘肉。”
看著小醉因為走得快有點微汗顯得紅潤的臉,陳瀟逗她:“你不是擔心我沒有肉吃不下飯,你是擔心他沒有肉補身體傷口好的不快吧!”
小醉紅著臉著急的想辯解,陳瀟不等開口就把她趕去收拾房間,這個院子雖然不大,但是屋子還是能收拾出幾間的。
因為滇邊人蓋的房子,一般都是木質的,蓋個小二樓很正常。
“你這院子是租下來還是買下來的?”陳瀟問小醉。
“買下來的,我哥哥以前留下的軍餉,買這個院子花了十塊大洋。”
十塊大洋買一個院子,多嗎?還是便宜嗎?
這就得看看,十塊大洋是什麽購買力?
陳瀟上午買的那些東西去川軍團那些潰兵那吃一頓,光是肉就花了好幾塊大洋,差不多十塊。
再加上粉條一起,十一二塊大洋,這就是傳說中的糧食比人貴。
至於白菜,不值錢!
那麽,是不是說潰兵們一頓飯的錢,就夠買一個院落了。
其實,這頓飯潰兵自己也吃不起,阿譯長官賣了他爹留下的唯一遺物那塊手表,才換了兩斤豬肉,可見肉類之貴。
所以應該說三十多斤豬肉就能換一個院落,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兒。
這個很正常,很多人死,很多人跑,鎮子上有很多從緬甸跑回來的華人,也有很多從政治跑到重慶那個方向的人。
有能力跑的,怕死的,都跑了。
鎮子上空著的院落不少,特別是小醉這邊的,比較偏的。
從小醉口中得知,這個院子上邊那個院子也是空的,不過因為稍大一點,沒能賣掉,有這個院子兩倍那麽大。
陳瀟有了想法,孟凡了艱難的穿上褲子走了出來,聽到他打聽上面那院子的事,就開口了:
“您這是真打算在這安營扎寨,您可得考慮好了,指不定哪天小鬼子就打過來了。
到時候,買院子的錢就跟扔進水裡似的,連聲響您都聽不到!”
孟凡了這個人還行,就是這嘴忒毒了。
“哥,這個院子夠住了。”小醉聽陳瀟想去買院子,也不讚同,畢竟她這裡收拾收拾出來上下二層有三四間屋子,夠住了。
“興許是你哥想給你找個嫂子,覺得這個院子忒小了,想買個大點……”
孟凡了還是習慣性的想毒舌,被陳瀟一眼掃過來下面的話,竟說不出來了。
“那也夠住啊!四間屋,就算有了嫂子生了娃,也夠了!
那個院落,最少20塊大洋,太大了,比我這個大一倍還多!”小醉還是想勸勸,她就覺得有錢不能亂花。
20塊大洋,不買肉光買米面的話,能吃好長一段時間呢!
沒錯,只要不吃肉,光吃米面,一塊大洋也挺扛造的。
“買下來後,我自有安排,去找人吧!”陳瀟輕聲跟她說,既然是隔壁的,當然是小醉去找人更熟悉。
勸不動,小醉隻好去找人,找到的不是房主本人,而是他們的族人,不過房契,地契是有的,房主本人有條件,早就先一步走了。
沒想到,小醉柔柔弱弱的,竟然能從對方手裡把價錢砍下一塊大洋,最後19塊大洋成交。
院子確實比小醉這個院子要大的多,屋子也有上四間,下四間,中間是大堂。
“您買那麽大房子幹嘛?不覺得空的慌嗎?”
孟凡了搞不清楚這個便宜大舅哥是怎麽想的,反正就覺得是錢多的燒的慌。
陳瀟把房契地契遞給小醉,然後才一把架起他回到小醉的院裡,把他放在凳子上才問道:“說一說人市的情況。”
孟凡了這才明白,原來這位便宜大舅哥,是想到人市上買人,所以才買下的那個大的院子。
“您真要去買黃花大閨女去?”
陳瀟點頭:“有這個想法,不過打算先去看看!
你跟我說說,人市裡都有什麽人,一般都是什麽情況?”
人市,到底是什麽樣的?孟凡了用不了多少句話就說清楚了。
就是賣兒賣女賣自己的市場,但唯一一點就是,沒有賣十三歲以上男人的。
“你的意思,那個人市,都是賣13歲以下的小孩,以及13歲以上的女人?”
沒錯!
13歲以上的男人,女人,這個劃分是沒有錯的,不是男孩兒、女孩兒。
因為陳瀟從孟凡了口中得知,13歲以上的男人,已經被招兵了。
13歲已經可以被招兵,當然你不去,也不強迫你,不過15歲就要抽丁。
就是你一家有多少口人,有多少個男丁,就需要抽丁去參軍,二抽一或者三抽一。
13歲以上,15歲以下,這些男人,如果被淪落到要去人市賣自己的分上,不如去賣給軍營。
進了軍營每個月還能領軍餉,雖然有時候可能會有些克扣,但終究還是能到手一些的。
如果賣自己,那是一錘子買賣。
所以人市上,只有13歲以下的孩子,以及13歲以上的女人。
陳瀟聽孟凡了這麽解釋就明白了。
他以前聽說過一個事兒,就是很多年之後,在這西南邊陲建立了一個遠征軍的紀念園,這裡埋著遠征軍的屍骨。
最小的13歲,平均年齡15歲,也就是這些遠征軍,大多數在現代人眼中還是個孩子。
但是這些人,在這個年代,13歲以後已經被稱之為男人,已經開始扛槍,上戰場。
這一刻,陳瀟覺得原來的劇中,虞嘯卿說的一句話很對“仗打成這樣,我們當兵的都該去戰死!”
幾萬萬的人,打到需要13歲的孩子上戰場,確實很慘!
陳瀟心情有點沉重,拍了拍孟凡了的肩膀:“告訴我人市的位置,就不用你帶我去了,剛做完手術,待會走著把傷口給崩開了,我還得重新替你縫上!”
“就在鎮上東頭,往脖子上插草的就是。”
往脖子上插草,這是傳說中地插標賣首的現實情況?
小醉剛把房契,地契收藏好,出來就看到陳瀟的背影,問躺在那的孟凡了:“我哥去哪啊?”
孟凡了嘴碎的毛病又上來了:“他去鎮東頭給你買幾個嫂子去了!”
“莫瞎說!我哥是有大本事滴,找的嫂子……”
……
陳瀟行走在鎮上,他很喜歡這裡的樣子,一水的石頭鋪的路,路的兩旁是那種古色古香的木質房子,他走在路上有點感覺像是在現代穿行於西南古鎮風景遊覽區。
但就是,大街上連個落腳點都沒用,找不到自己單位的潰兵,只能窩在大街的角角落落,還得祈求天不下雨,天要下雨,他們還得跑到屋簷下擠去。
在禪達古鎮,是有潰兵的收容所,但是潰兵太多,收容所太少,無法收容太多的人。
陳瀟歎了口氣,這些人已經沒魂了。
村東頭並不熱鬧,人也不是太多,但他真正的看到了所謂的賣自己是怎麽一回事?
就是找個陰涼地兒往那一坐,或者往那一站,在脖子上插根草,草葉子必須要高過頭頂,讓人看得見。
那就是賣自己,當然一般這種情況是不可能出現自己賣自己的。
一般都是母親,把閨女領去人牙子那,人牙子看人滿意,覺得可以賣得掉有賺頭,就把錢給母親,讓她有錢去買吃的養剩下的孩子,然後人牙子也得負責,給賣身的女孩兒吃飯,畢竟餓死了就賣不出去了。
對了,沒錯!
賣女兒的一般都是母親,因為父親肯定是不在,才會來賣女兒的,父親在的話,只要不是殘疾去投個軍。
主動投軍的是有軍餉的,雖然很少,但總是長流水,而賣身可只是一錘子買賣。
這種主動投軍的,在長官眼裡,比那種戰場上潰敗下來的潰兵要強太多了。
雖然說戰場勝能逃下來的老兵很有戰鬥經驗,但是也慫。
不像這種為了家人,上戰場的人,敢拚命,夠拚命!
當兵有軍餉,如果是連累到家裡面要賣女兒了,那肯定是當兵的父親已經死了,家裡面已經沒有經濟來源,只能賣孩子生活。
賣孩子也不是狠心, 如果不賣,一家子等死,賣了,女兒還能去到主家那裡管飯吃。
甚至,到了最後當母親的賣無可賣之後,還會把自己給賣掉,也不要錢了,只要管她和最後一個最小的孩子的飯就行。
守在一旁的人牙子,看到陳瀟過來眼神就是一亮,衣服乾淨,人也長得白淨,一看就是大主顧。
“這位爺,您今天運氣不錯,今天來了幾個俊俏的,您挑挑。”
陳瀟眉頭一挑:“嘿,沒看出來,你這北平的跑到西南來當人牙子來了?
不覺得磕磣?”
對方一聽陳瀟這口音也是北方的,趕緊抱了個拳:“沒法子,混口飯吃,也是給這些女子找個活路,積點德!
沒請教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