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一上萬,無邊無沿。
其實,對於飛機來說,也是這樣的,只要飛機的數量超過100,那麽覆蓋的面積,相對來說也是無邊無沿。
因為飛機不管是上下還是左右,都需要有一定的空間和間距,八十多架飛機,已經可以讓人做到滿眼都是你了。
那如果,讓用21世紀的煙花布滿這個時候的滇邊上方整個天空,又有多難呢?
一點也不難,因為,陳瀟的高炮營現在就是這麽做的。
以往的防空炮彈,要不就直接是碰炸引信,就是需要直接打中才會爆炸,才能擊落敵機,跟槍的原理是一樣的,用一支步槍要多艱難才能擊中敵機,用那種炮彈的話,難度也是一樣的。
另外一種就是延時引信,需要炮兵先觀察是敵人的飛機有多高,然後根據高度以及距離調整炮彈的延時引信,讓炮彈飛到飛機所在高度時,才會爆炸。
但是,目測飛機的高度,會有一定的偏差,並且飛機不是死的,而是活著,可以改變高度以及航向。
正因為如此,高炮想要擊中敵機,難度非常大。
所以才會有二戰初期的數據,幾千發高射炮彈打不下一架飛機。
但是,近炸引信不一樣啊!
這玩意兒是是高科技產品,主要敵機靠近50m或者30m,自己就爆炸了。
所以只要看準敵機在什麽方向過來,打擊目標是飛機的前後左右下五個方向,往外30~50m左右都可以觸發炮彈引信的爆炸。
防空炮炮彈爆炸的有效殺傷力在100m半徑左右,但是形成的彈幕攻擊在半徑500m以內,都有一定的攻擊性,特別是對飛機。
這樣一改,防空高炮的效率一下子從以前的幾千發炮彈都打不下一架飛機,變成現在有可能30~50發就能打下一架飛機,甚至如果熟練的話,會更少。
現在三個高炮陣地,每一門炮都劃好了所負責的區域,他們不需要轉向太多,不需要移動太多,他們隻負責自己的區域。
每一門炮負責的區域,都是挨著的,你躲過了這門炮,躲不過另一門。
所謂天羅地網,說的可能就是這樣。
在地下工事的觀察口,李熏柳一點都不吝嗇相機裡面的膠卷,天空中的日軍紛紛往下掉飛機的場景,讓她打了雞血一般摁下快門。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已經掉下來二十幾架飛機了,你數了嗎?”
李熏柳激動的一邊拍照,一邊問她的助手,一邊淚流滿面。
這樣的場景太好了,如果天天都能看到這樣的場景,她寧願少活20年。
掉下來的不只是二十幾架飛機,還有更多,更多。
這就是一個圈,傳說中的包圍圈,不過不是針對步兵的,可是針對日軍的航空戰鬥隊。
所有的高射炮群,如果不是因為是戰士們的體能以及供彈方式的限制,按照理論速度,qf3.7英寸高射炮最快一分鍾能發射70枚炮彈。
當然,那只是理論上的,實際上光是供彈,就很消耗時間,現在高炮營,只能勉強的應付讓炮火不停。
對,就是炮火不停。
他們不對目標,隻對準自己負責的區域,在停火命令沒有下達到他們手中之前,炮火不能停。
就是這麽奢侈,奢侈到嚴楠隻感覺心疼。
嚴楠是跟著陳瀟派去送信的戰士們一起回來的人員其中之一,他的身份就是戰地觀察人,不過不是英國人也不是美國人,而是杜長官派來的,也算是老頭子的耳目。
在嚴楠看來,陳瀟的高炮營打仗太奢侈了,就他身邊這個炮位,往空處已經打了二十幾發炮彈了。
明明這個炮位負責的空域,沒有敵機,根本就不需要打,等敵機來了再打嘛!
結果人家不是,命令一下來,不管是有飛機還是沒有飛機,他們都照打不誤。
光是這麽一個炮位,就浪費了二十幾發炮彈,幾十個炮位,那得浪費多少?
不過他畢竟也只是個觀察員而已,能夠近距離的觀察高炮營的作戰已經是對他的身份非常信任了。
至於別的,就甭想了。
所以他很明智的,沒有提什麽意見,雖然心疼這些浪費掉的炮彈,但是心疼歸心疼,要讓他去陳瀟面前當面質疑他是不敢的。
因為,就算他明明很心疼這些炮彈,但是以他的眼光也能看的出來,現在這個高炮營所用的戰術是對的。
所有高炮發射出去的炮彈,覆蓋了整個城市上方的空域,將所有闖入城市上方空域的敵方飛機全部淹沒在彈片雨中。
飛機飛行的速度很快,但是比飛機更快的,是炮彈的速度,比炮彈的速度更快的,是炮彈爆炸之後彈片的速度。
日軍飛機被彈片雨淹沒之後,付出的代價是瞬間就損失了一大半的飛機,大多都還是戰鬥機,說句實話,論皮實,轟炸機比戰鬥機更有優勢。
地面上時不時傳來一聲轟然巨響,那是被擊落的飛機扎在地面發生了爆炸,如果是轟炸機,隨機攜帶的彈藥發生殉爆的時候,那個爆炸更有層次感。
如果飛機被地面的高炮襲擊,一般會做什麽反應?
大多數戰鬥機可能會快速拉起機身,逃離這一片區域,會有一小部分,因為感覺逃不了了,或者是非常富有犧牲精神的,就會壓下機頭,直接朝暴露了的高射炮陣地俯衝掃射。
這一種戰鬥方式,在沒有發明出近炸引信的高射炮彈之前,那是可以一博的戰鬥方式。
但在擁有近炸引信的高射炮彈之後,如果對方的飛機還要使用這種戰法來拚一拚的話,死的非常快。
嚴楠就看到陸續有兩架日軍的戰鬥機,就想扛著自己身邊連續不斷射出的炮彈,向自己所在位置的炮位,開始進行俯衝掃射。
但轉眼間,這兩架飛機就被彈片給覆蓋住了,當敵人的飛機向炮位飛來的時候,炮彈想要射中敵人太簡單了。
只要幾發出的炮彈經過飛機周圍50m以內這麽大的范圍,實在太容易了。
要知道半徑50m,就是一飛機為中心點,周圍一圈50m是多大一過范圍?
轉眼間,這兩架敢於俯衝掃射的戰鬥機,很快就變成了濃煙滾滾的打火機,甚至有一架直接被當場炸爆。
另外一架,明明被擊中了,機身上還冒著滾滾濃煙,但就算這樣了,竟然還要拚命往這個炮位衝過來。
嚴楠看著直衝而下那冒著滾滾黑煙的日軍飛機,腿肚子有點發抖,他想躲開。
但是,他也明白,以自己的速度以及那架冒黑煙的戰鬥機的速度來計算的話,現在最快的速度,也就只能躲在身後的工事裡。
可是,就算躲到工事裡面,戰鬥機直撞炮位引起的殉爆,也完全可以讓他光榮了。
所以,就算腿肚子正在發抖,他也沒跑,而是親眼看著這個炮位的戰士們對衝來的日軍飛機而造成了恐怖壓力視若無睹,依然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彈藥,裝入炮膛,然後轟擊。
終於在那一架即將衝到炮位的飛機到達之前,將它轟爆。
頭上的鋼盔,被飛機爆裂之後掉下的零件砸了幾下,幸好這些零件都挺小,如果是大的話,想來鋼盔也是無用的。
但是嚴楠並沒有關心這些,因為他發現身邊這個炮位的戰士們,他們在打爆那架即將衝到這裡的戰鬥機時,很明顯,動作有了停頓。
看來,他們也是感覺到害怕的嘛!
否則不會在解除了危險之後,因為雀躍的情緒而導致操作火炮的動作遲緩,變形。
這讓嚴楠松了一口氣,還好,這些炮位上的戰士們還是會感到害怕,不是已經被訓練得沒有害怕情緒的超級戰士。
這個炮位的好運,並不代表所有炮位都那麽幸運,能夠在最後關頭擊落拚死撞擊掃射過來的敵機。
嚴楠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個炮位,被日軍飛機的掃射,打的只剩下一個人。
炮沒事兒,日軍的飛機機槍口徑也就12.7mm,打火炮打不動。
可這飛機上的機載機槍打到人身上,位置如果合適可以把人打成一堆碎肉。
就算打到肢體其他位置,最好的話,那也是只有斷成兩截這麽一個命運。
讓嚴楠震驚的是,他看到那個炮位僅剩的最後一個人,依然還在去抱著炮彈裝填進炮膛,然後再去調整炮口,再擊發,又去裝填炮彈,再擊發……
嚴楠突然感覺自己雙眼,看什麽都是紅的,鼻頭髮酸,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他跑出現在所在的這個炮位,拚命的往那還剩下一個人在戰鬥的炮位狂奔,他現在已經忘了,自己是上頭派來觀察了解的觀察員,心裡隻想著一句話。
“哪怕有個人,幫他裝填炮彈也好……”
沒錯,他屁股尿流的跑過來,就是想來幫這個炮手裝填炮彈。
(這個,是真實戰例,不過不是在抗日戰場打,是在鴨綠江以南打的,我軍的炮位只剩下一個人,他就一個人裝填炮彈,一個人打。)
一路上拚命地連滾帶爬加狂奔,他終於抵達了這個位置。
進入到炮位後,入目所見,滿地都是碎肉以及殘肢斷臂,血霧濺飛好遠,整個場地就如同修羅地獄。
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他感歎,炮位上的士兵已經擊發了炮膛內的炮彈,正準備下來繼續搬炮彈裝填。
他剛伸手把彈殼退出,嚴楠已經抱著炮彈遞給他,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這是一種視死亡如無物的豁達:
“嚴觀察員,等這一仗打贏了,我請你喝酒。”
把炮彈接了過去,裝填好,調好高低數值,擊發!
這個時候的他,不再只有一個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嚴楠抱著炮彈等在一旁,等擊發之後,那個士兵退出彈殼,他趕緊把手裡的炮彈給裝填進去。
“你會調炮嗎?嚴觀察員。”
滿臉泥汙的士兵大聲喊著問他。
嚴楠搖了搖頭,士兵指了指火炮右邊的位置:“坐上去,我教你!”
qf3.7英寸高射炮,固定之後,在火炮兩邊,有一個調高低的轉軸,有一個調方向的轉軸,所以平時使用的時候,一邊坐著一個人調高低和方向,現在只剩下一個炮兵,這個炮兵隻好教嚴楠學習怎麽調炮!
在倆人艱難的將一發一發炮彈送上自己所負責的空中防禦區域。
天空中硝煙彌漫,或許看得清,或許看不清,但命令沒下來之前,這個炮位,只能一直打。
這一場戰鬥時間很短,短到日本人的飛機損失過半用了不到三分鍾,等日本人的飛機拚命地衝出這個范圍大到半徑高達15km的包圍圈時,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
沒錯!
這個包圍圈當時半徑就到達了15km,因為這些防空火炮的射高已經可以達到超過1萬米,也就是10公裡。
陳瀟布置下來的這個針對日軍飛機的包圍圈,已經將防空火炮的性能利用到了最大化,經過多次計算,多次測量方位,才得出了這個覆蓋面最廣,並且炮火能互相照應的到的伏擊陣地。
等日軍飛機衝入包圍圈以後,等待他們的就是地獄,高射炮的炮火地獄。
在雷達站,馬大志作為雷達營的營長壓力很大,聽著報告,然後下著命令。
“通知所有高炮陣地立即停火,敵人已經飛出炮火范圍,不過成功逃脫的飛機很少,只有23架飛機。”
然後又吩咐無線通訊排:“通知航空營柳營長,日軍的逃跑方向,有13架戰鬥機,十架轟炸機。
可以實施追擊計劃!”
兩個通訊排所有的工作緊鑼密鼓的展開。
正在搬著炮彈的嚴楠,突然聽到周圍的炮聲都停了下來,這個炮位的電話鈴響,那個僅存的炮兵,趕緊跑過去接起:“戰鬥結束了?好!”
聽到戰鬥結束這個命令,嚴楠才松了口氣,把炮彈重新放回了炮彈箱。
剛想跟這個炮位僅存的士兵說兩句話,卻看到這個士兵已經散去了戰鬥本能之後,已經跪在地,脫下身上的衣服鋪開,撿地上的碎肉。
一個炮位,十幾個人,就剩下他一個了。
“弟兄們,我也分不清你們誰是誰,就都撿在一起吧!
反正平時大家都在一個鍋裡面吃飯,下去了,睡同一個坑也挺好的。
免得,別的鬼找你們打架的時候,你們會落單。
現在不會了……”
這個士兵,一邊撿著地上的碎肉, 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眼淚鼻涕順著下巴往下淌。
嚴楠默默地,也脫下了自己的軍服鋪在地上,那邊還有半條腿,一根骨頭,還有兩塊碎肉,他小心地捧著,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衣服上面,他在這個炮位戰鬥了幾分鍾,在這個時間段他的心裡已經認為自己是這個炮位的人。
這些犧牲的戰士們,已經都是他的戰友,他們值得自己敬重。
腳步聲響起,二人沒有回頭看,只是一心撿著地上的碎肉,殘肢斷臂。
李熏柳剛才在遠處時,已經看到這個炮位最後僅剩倆人,犧牲最大的就是這個炮位,光是她拍下來的,就有三架戰鬥機朝著這裡俯衝掃射。
因為這個炮位太明顯,也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正因如此,才遭受了更多的打擊。
她匆匆忙忙趕來,本來想拍一張慘烈的照片,但入眼所見,皆是血泥,還有兩個正在撿殘肢斷臂以及碎肉的赤膊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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