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明亮的手術室,中間擺放著一米寬左右的分娩床,床上空有個環形手術燈,燈光亮得刺眼。
床旁邊擺放著幾個布包,也許是高壓消毒的原因,布有些褪色。
護士醫生穿戴整齊,每個人只看見倆隻黑溜溜的眼睛。
護士在手術架上打開有些褪色布包,裡面擺放著亮得發光的無菌手術刀手、鉗子、剪刀。
顯得異常冰冷,沒有附帶任何感情,但在這裡,它們是醫生手裡救人工具。
整個房間,甚至醫生身上,都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穿著無菌寬大的藍白條紋病號服,挺著肚子,拖著專用拖鞋,緩緩走到手術床前,在護士的攙扶下,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聽著醫生的講解和分娩時注意事項,其實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了。
從門診醫生到住院醫,再到現在的手術醫,他們負責任的一遍一遍重複著注意事項。
“湯圓女士,你選擇的是無痛分娩,我們開始給你麻醉,有什麽不舒服,馬上告訴我們。”
我笑了笑,有點不耐煩回答到:“好的”
其實我內心已經催了八百遍了,心想不就生個孩子嘛?多大點事。
就不能趕緊麻溜讓我們母子見面嗎?
“我現在開始注射麻醉了。”
只見穿著手術衣,戴著乳膠手套、手術冒和口罩,只露倆隻眼睛的男醫生。
他走我床邊,讓我卷曲著身子側睡,他用手指在我腰間按了按,隻覺得腰間涼涼的,我躲避了一下。
醫生解釋道:“放松,別緊張,我現在給你消毒。”
然後接著說:“我開始注射麻醉了,會有點疼,你忍耐一下,如果不舒服,胸悶、頭暈或者想吐,請馬上告訴我。”
隻覺腰間一陣刺痛,具體說應該是酸痛。
我皺了皺眉,嘴疵了一下,醫生抬頭看著我問到:“很疼嗎?”
“有點”
“你忍耐一下,馬上就好。”
一想到馬上就和我的孩子見面,這點疼痛算什麽。
我在心理猜測著寶寶是漂亮的公主還是帥氣的王子。
粉嘟嘟的臉蛋,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想著想著,嘴角開始微微上揚。
慢慢地,慢慢地,跟著美好的想像,我開始迷糊,醫生每隔幾分鍾呼喚我的名字,詢問我的感覺。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小腹涼涼的,我知道開始消毒,開始手術了。
我感覺到醫生用冰冷的刀在我小腹上開始劃,一點點,一次次。。。。。
我明顯聽見刀劃開肉的聲音,可是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聽見旁邊監測血壓和心率的機子在叫。
我模模糊糊聽見醫生向實習生講解著每一個步驟。
“湯圓女士,能聽到我說話?能聽到請回答我?”
我聽見醫生在呼叫我的名字,我想張嘴回答,但是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湯圓女士,能聽到我說話,動一下手指。”
我想抬手,但是手不聽使喚,好像不是我自己的,怎麽也抬不起來,只能艱難的動了動手指。
醫生聲音似遠似近,遠得像在天邊,峽谷,傳來悠悠回聲。
近得像在耳邊,圓潤帶著幾分慈祥,和藹耐心。
我好像闖入一個美妙的夢境,迷失在充滿詩情畫意的幻境裡。
聽見嬰兒啼哭聲,小狗哇哇叫聲。
又似聽見小鳥在樹上渣渣叫。
聞見花香,看見蝴蝶在飛舞,蜜蜂在采蜜。
地上螞蟻在搬家,牛兒在歡快的吃草。
醫生每一個動作,每一步都向我解釋,我聽不清楚,但是全程能感覺到她們在做什麽?
我想睜開眼睛看看,可是怎麽也睜不開,我想開口說話,可是張不開嘴,發不出聲音。
我迷迷糊糊聽見醫生不斷叫著我的名字,搖晃著我的手臂。
我甚至明顯感覺到孩子從肚子裡抱出來。
能感到牽扯著肉被剝離,被撕裂一般,但我沒有任何疼痛感。
好像這一切跟我無關一樣。
我像看盲人電影一樣,聽見醫生護士說話,清晰感覺到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感覺醫生拿著剪刀剪臍帶,那一刻,我清楚知道我們母子分離。
感覺護士抱著孩子,但是沒有哭聲。
“怎麽會沒有哭聲呢?這不符合電視劇邏輯啊。”
我開始緊張,不解,我想問問醫生,但是我動不了,也沒有力氣,已經疲憊虛弱不堪。”
不遠處,聽見啪啪拍打聲,隨著拍打聲,傳一聲聲清脆有力的啼哭聲,響徹雲霄。
醫生護士們笑了,哭聲越大,他們笑得越開心。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笑,為什麽要拍打孩子。
我想問問,我想阻止,但是我動不了,連睜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醫生呼叫我:“我現在給你縫合,如果疼你就告訴我,或者動動手指。”
我感覺到針刺破皮膚, 然後拉線,再穿刺,再拉線……但我沒有任何疼痛感,好像這一切與我無關。
迷迷糊糊間,我隻想睡覺,我隻想安靜的睡,不知道是累還是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醫生呼叫和拍打聲中緩緩醒來。
我使勁睜開眼睛,上眼皮沉重得隻想塌下來耷拉著。
只見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圍著手術台,開始清理戰場。
醫生走到我面前,臉上充滿喜悅:“湯圓女士,你很棒,很勇敢,你的孩子很安全,是個兒子,3.2公斤,很健康也很漂亮。”
說著朝旁邊護士招手:“楊護士,把小孩抱過來給母親看看,只見護士推著嬰兒箱緩緩走過來。”
我用盡全力側過頭去看。
只見嬰兒箱裡睡一個頭髮髒兮兮的,皮膚鄒巴巴,皮膚暗黑色,眼睛眯成一條線的嬰兒,說是嬰兒,看起來像小老頭。
“天呐,這是我兒子嗎?怎麽這麽醜,像個皺皮辣椒一樣,跟電視上可愛,白白嫩嫩的嬰兒完全不一樣。”
我心情瞬間跌入谷底,我使出吃奶的勁想摸摸他,但是四肢不聽使喚。
醫生安慰到:“你剛打了麻醉,沒有力氣,孩子很健康,你放心睡一覺。”
我看著嬰兒車緩緩推走:“寶貝,媽媽先睡會再陪你玩,你自己乖乖在箱子裡呆著,別亂跑。”
全身軟綿綿的,身體被掏空了一樣,只剩沒有知覺,沒有靈魂的軀殼。
我輕輕閉上眼睛,安心的再一次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