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練的獵人間流傳著一個笑話,他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狩獵世界上最凶惡的野獸,卻只能在同時面對三隻以上的獵犬時狼狽離開。
尤其是餓得兩眼放光的獵犬,沒有理智的它們甚至可能連同主人一起撕碎。
面對猙獰著眼瞳的餓犬,洛德嘗試性地揮動起鐮刀,刀刃在身前舞出一個半圓的弧形。
毛發凌亂的四肢短小而有力地跳起,靈巧地躍過刀鋒,當鐮刀陰險地回拉時,它們又側身一蹦,躲過銳利的鋒刃。
簡直就像下水道裡惡心的黑老鼠一樣敏捷。
每一次小幅度的跳躍,它們的犬牙尖尖都會淌下粘稠的唾液,毛皮覆蓋的喉嚨中低沉地響起渾厚的吼聲。
快速返身蹬壁上牆,洛德立在高大的院牆上,牆內的一邊是用前爪不停地扒拉下牆體碎屑的餓犬,牆外則是耐心等候的芙爾蓮娜。
“附近的居民並不多呢,”芙爾蓮娜突兀地開口,“但再過一段時間,大家都會醒來準備晚間的活動。”
目光微動,洛德點了點頭。
院內,搖椅邊的喬治臉上已經泛起了春風得意的笑容。
圍殺一個一心撤離的獵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將獵人逼退,就相當於他獲得了勝利。
“不愧是我的乖狗狗,今晚我就賞賜你們半隻——哦不,四分之一隻生雞肉。”
只有保持適當的饑餓才能讓它們面對敵人時具有發狂般的進攻性。
喬治正開心時,抬眼注意到了洛德平淡的神色,只見他翻開黑色的筆記本,來到某一書頁,緩緩撕下寫有黑色字跡的紙張。
【絕望少女的靈魂】
【少女尤娜的汙穢靈魂,使用後可凝聚出狂躁的野獸靈體……】
潔白的紙張破碎,其上黑色的字跡開始如液體般流動至空中。
噗嗤。
像是無數白花花的蛆蟲交互蠕動的聲音,黑色的液體在空中爆炸式地增殖,從一小簇水流脹大成一團,再膨脹成一個人的大小,最後化作一片巨大的陰影。
若是兩名護衛站在它的身邊,即便再怎麽努力地踮起腳尖,也只能堪堪摸到它大腿上濃密的獸毛。
“那……那是什麽?”喬治心慌地後退一步,說話都不太利索,“那是……是一隻狼?”
喬治的眉毛不可置信地抬起,他可以對著死去的老祖宗發誓,他從未見過有形態如此恐怖的狼,連去酒館聽天馬行空的說書人講故事時都不曾聽到過。
燈籠大的深藍色獸瞳,比人還高的粗壯四肢,砍下可以直接當武器使用的利爪,以及如毒蠍般微微搖晃的尾刃。
“汪!汪!”犬吠聲起,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眼中只有食物的餓犬。
或許在它們餓到發昏的認知中,眼下只是忽然多出了一個肉質緊實的移動生肉。
哢擦哢擦!
四具裂齒分別咬在野獸的四肢,閉口撕下,卻只有四團黑色流體溢散,沒有半分血肉。
野獸反將前爪重重一拍,同時蓄勢待發的尾刃穿刺而過,像竹簽串起肉團般一下吊起兩隻餓犬,狠狠一甩,轟到院牆邊,五髒六腑幾乎粉碎。
前爪抬起,一隻被按倒的餓犬已經當即斃命,剩下那隻敏捷而逃出半邊身子的餓犬情況稍好,隻廢了下半身子,還能有幸喘多兩口氣。
“喬……喬治大人,”握著短劍的手抖得停不下來,護衛一步步地退到了喬治身邊,驚恐道:“我不幹了!錢都退回給您,
您找其他人吧!” 一個小布袋被扔在地上,護衛逃也似的大叫著衝出了院門。
喬治憤怒地望向最後的護衛,但這也無濟於事。
“喬治大人,您的雇傭金我都花完了!您還要的話,還剩幾個銅幣,全部都給您了!我也不幹了!”
說罷,幾個銅幣叮當叮當地被丟在地上,最後的護衛也逃跑了。
“都是懦夫!”大叫著,喬治的臉色憋得通紅,而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盯向眼前的巨獸。
“那就來吧,野獸,我,可汗·喬治,絕對不是好惹的!”
喬治鼓舞氣勢似的大吼出聲,緊張到手心出汗的左手輕輕撫摸過雙手大劍的劍身,口中輕聲念道:
“偉大而博愛的至高神,我將向您獻上最忠誠的信仰,懇請您賜予我雷電的力量!”
滋滋滋。
連綿不斷的電流聲由輕到重地響起,耀眼的金色電芒如小蛇般纏繞在開刃的劍身之上。
劍尖的電流覆蓋全劍,並不停歇,沿著喬治的右手遊走於他的全身。
酥麻的刺痛感從每一個感官響起警報,讓他略微痛苦地低吟出聲。
看似漫長的變化實際上僅僅用了兩三秒的時間便已經完成。
此時野獸的利爪也正好攜帶著掀起的冷風狂暴地拍下。
腳踝側歪,腳尖發力,喬治迅捷地避開獸爪,經過電流對肌肉肌群的刺激,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他的力量與敏捷得到了強悍的加持。
雙手共持長劍,蓄力橫掃!
大片的黑色流體被驅散,但很快便被其他部位的流體彌補了傷口,野獸的身形也肉眼可見地縮小了半分。
這一擊,讓喬治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不遠處,洛德面色古怪地低頭望著手中的筆記本,他本想連同野獸一起進攻喬治,但發生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筆記本嶄新的一頁上,黑色字跡流動,書寫著:
【初級雷電附加——10】
【聖職騎士的成名奇跡之一,可以為武器、軀體附加雷電的力量。聖職騎士是教會引以為傲的強大武器,得到神明的眷顧,擁有各種專職於戰鬥的強大奇跡,是諸王們忌憚的重要對象。】
僅僅是隔著老遠望著喬治施展出奇跡,筆記本便複刻了對方的招式。
這使洛德靜靜地觀望起來,等待著苦苦支撐的喬治使用出更多的奇跡。
嘩啦!
長劍上挑,劃破野獸的平坦的小腹,不多時,野獸已經縮減到約兩米的高度,這足以看出喬治對它造成的巨額傷害。
然而與此同時,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的喬治也已經傷痕累累,身上的鐵板甲不知不覺間被劃得破爛不堪,身上遊走的電流已經微弱到偶爾才閃出一小道電花。
“為什麽就是死不了啊!”艱難地大喝,喬治的臉上不斷流下汗水,“為什麽你這種獵人要找上我啊!不就是一點銅幣嗎!我也可以給你啊!”
野獸的尾刃再次如箭般刺過,它的體力仿若無窮無盡,尾刃繞過試圖格擋的大劍,捅穿了脆弱的中甲,刺過喬治的小腹,像是在報復對方剛才的上挑。
在野獸裂開大嘴,想要一口吞下對方的時刻,一隻大手觸碰到它的身軀。
“抱歉,先等一下。”洛德口頭表達了自己的希望,注視著野獸。
“嗷!”血盆大口轉頭懟到洛德臉前,腥臭的口水氣息撲滿了他的臉。
憤怒的獸瞳與洛德對視良久,最終野獸憤憤地從鼻中噴出一股熱氣,轉頭叼起斷頸的兩個護衛屍體,一昂頭拋入口中。
“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喬治捂著流血的小腹洞口,聲音有氣無力,“只有我嗎?”
他對其他騎士競選者的懸賞更高,他不相信洛德唯獨接下了他一個人。
“嗯。”
“為什麽??”氣血上湧,小腹的血液流動得更快了些。
“巧合。你還有其他奇——”
話未說完,洛德便頓了聲,因為喬治在聽到‘巧合’二字的時候眼眶一凸,徹底斷了氣。
沒能得到更多的奇跡,洛德稍稍感到可惜,繼而看了看右手,看到亮起紅光後,一把掏進了喬治的腦袋,攪拌了兩下摸到那顆硬硬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麽?”
洛德確信人體中並沒有此種大小的硬物,他觸摸到的很有可能是另一維度的東西。
“咩咩!”
好吃的,好吃的!
黑山羊的回復一如既往的無用,洛德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一抬頭便看到了一動不動盯著他的野獸。
於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出現了:
他知道怎麽放野獸出來,但要怎麽收回去?
盡管對方的軀體已經縮小到兩米,但行走到街上也足以讓過路人心生恐懼。
“咩?咩。”
主人,它身上好像有熟悉的味道?啊,想不起來在哪裡聞到過了。
“它能放在邊緣空間裡嗎?”
“咩……咩。”
大概可以吧……它的情況有點奇怪,主人試試吧。
望了眼齜牙咧嘴的野獸,洛德緩緩地翻開筆記本,朝它一步步地靠近,似是感知到危險,野獸也慢慢地後退,但並沒有對洛德表現出強烈的敵意。
眼看對方要逃走,洛德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想要扯住它,就在這時,野獸余光掃到了一抹白色物件,忽然止住了身軀,獸瞳微微顫動,安分地坐了下來,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高大男人。
“嗷。”一聲淺淺的低吼,分不清蘊含著什麽感情。
“下次再帶你出來玩。”
洛德此前從未哄過任何動物,此時也只是學著村裡的老太太哄小孩,嘗試安撫野獸的情緒。
恍惚間,他似乎在獸瞳中看見一抹笑意,再仔細觀察時,錯覺便消失殆盡。
不再多想,筆記本貼上野獸的身軀,龐大的身形頓時化作墨跡,栩栩如生地描摹在書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