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撿起散落的修女服飾，芙爾蓮娜有些犯難，開口道:

　　“神父大人，這些衣服要放在衣櫥裡嗎?”

　　二樓臥室的原木色衣櫥中存放有數量不少的各種款式的女式衣服，通過觀察衣服的尺寸與樣式，不難判斷出是法拉的衣物，但是芙爾蓮娜並不太希望自己的衣物與對方混合。

　　“你可以給我。”洛德不假思索地回應道，甚至沒有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攬過帶著余溫的松軟衣物，他將修女服飾成套地存放入筆記本中。

　　下次再取出時，他打算仔細感受一下衣物是否會殘留有溫度，以此可以大致推斷出被存放的物體處於何種狀態，是時間靜止?還是具有正常的交互狀態。

　　若完全靜止，是否有可能存放大量的食物以供備用?是否有可能收容具有生命活動跡象的生物?

　　盡管黑山羊可以自如地進出虛幻與現實，但它是否能等同於現實中的生物這一點依舊存疑。

　　“你似乎並不好奇我的行為。”洛德看著芙爾蓮娜詢問道。

　　第一次他與黑山羊溝通時，對方便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芙爾蓮娜微微挺直了身體，柔和的臉上泛起幾分笑意:“‘遵從神父大人的指令。’我們就是被這麽教導的。”

　　面對神父的指令，一切形式的詢問，質疑，建議，反抗，甚至是片刻的遲疑，在修道院的教規中，都將被視為不虔誠的褻瀆，要面臨在黑暗中禁閉三天自我懺悔的懲戒。

　　時至今日，那間幽暗窄小的封閉房間仍是不少‘不服管教’的年輕修女們深夜回想起的噩夢:

　　看不見半點光亮，聽不見一絲聲音，能夠觸摸到的僅有滑膩的生長有苔蘚的石牆，黑暗中分不清晝夜，感知不到時間，短短一瞬，像是過了百年;沒有食物供給，腹中絞痛般得饑餓，沒有空間排泄，只能屈辱地泄於身下。

　　身體與精神上的雙重打擊。

　　當三天的自我懺悔結束後，走出禁閉房間的年輕修女們正如老修女們所期待的那樣，紛紛變得‘虔誠’起來。

　　洛德並不知曉修女在修道院的經歷，只是聽到了‘教導’二字，再見到芙爾蓮娜人偶般的服從姿態，莫名有些心煩，囑咐道:

　　“如今我的指令是:你不需要遵從任何修道院的指令。”

　　“神父大人，這似乎是一個悖論呢。”手背輕輕抵住嘴唇，芙爾蓮娜控制住自己明顯的笑意。

　　“你知道我的意思。”

　　淡淡開口，洛德轉身上樓休息。

　　……

　　下午約4時30分左右，洛德才從臥室中精神飽滿地走出。

　　“要出發去哪?神父大人。”

　　芙爾蓮娜柔軟地伸了個懶腰，也從臥室中跟出，正如洛德的指令所言，更換獵人服裝後的她，可以不顧修女的身份，自如地行事。

　　“格林街93號，有個人需要解決一下，可能有點危險，你確定要去?我不會保護你。”

　　洛德冷靜地將待會要前往的地點，事件，風險全部言明，字字真切，若芙爾蓮娜真發生了危險，他不會冒死解救。

　　“出發吧，神父大人。”芙爾蓮娜淺笑道，默認了她將要承擔的風險。

　　點點頭，洛德下樓走上大街，循著方向前進。

　　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多，各個小商鋪門前也僅僅只有來來去去的那幾個人反覆挑選著商品，比較著不同店鋪的價格。

　　現在正是下午茶的時間，

一段位於寡淡的午餐與稍晚的晚餐之間的過渡時間，吃上幾口小糕點，品嘗上一杯仆人衝泡好的紅茶，是為享受生活的愜意。　　盡管這種舒適而放松的活動大多出現在上城區的紅桌白布的餐台上，但並不妨礙下城區的人們用堅硬的麵包與無味的清水進行替代。

　　尤其是那些自認為富有的商人，或自認為高人一等的沒品階的騎士們，更喜歡在這段時間擺出聊勝於無的點心以及珍藏許久不舍得用的普通茶葉，好好地品嘗一番，以彰顯自己那份微弱的上城區的氣質——優雅與時尚。

　　可汗·喬治正是這麽一位講究的騎士。

　　揮揮手讓身邊的女仆將僅有的幾個瓷器餐碟端下，他眯起雙眼，愜意地躺在搖椅上，讓身後的男仆緩緩地搖擺著椅子。

　　四個全身穿戴著硬皮盔甲的護衛警覺地守在他的四方，形成正方形的看護陣型。

　　喬治此時的心情很好。

　　這幾天他得到了一大筆錢，是臨街的與他合作的商人所資助的，要求的回報也很簡單——在他通過大祭典的選拔進入騎士殿堂後，多多‘照顧’他的生意。

　　不得不說，商人的眼光確實毒辣，能從多個騎士競選者當中一眼發現天賦最強的他。

　　利用這筆資助，喬治先是為自己更換了新的長劍，而後吩咐仆人去獵人分會增加了對幾個同為競爭者的倒霉蛋的懸賞金額。

　　這種事情並不罕見，因為他知道自己也在懸賞列表。

　　比起辛辛苦苦地拚硬實力，還不如花點錢減少一個有力的競爭者，只要最後成功進入了上城區，一切前期付出都能回本。

　　幾乎所有人都這麽想，除了一個人——法拉。其父布奇擁有下城區最富有的財力，她卻拒絕發出懸賞。

　　“她的屍體應該早就發涼了吧。”想象了一下法拉慘死的場景，喬治笑道。

　　暖陽傾灑入院，他倦意地合上雙眼，準備進餐後小憩一會。

　　啪嗒。

　　院牆上傳來輕輕的落地聲。

　　喬治沒有睜眼，而是習以為常地抬起右手，晃了晃兩根手指，拖長了聲音道:“把那些偷腥的野貓都趕出去。”

　　身邊的護衛望著從院牆上跳下的高大男人，愣了愣神，而後花了點時間組織語言，低聲道:

　　“喬治大人，並不是野貓，有個男人跳進來了。”

　　“男人?”

　　眉頭微動，喬治睜開眼，看到一個比他還高出不少的身影，正緩緩朝他走來。

　　‘獵人?’

　　下意識地，他的肌肉群緊繃起來，想到了自己在懸賞上的名單，雙手扶著搖椅的扶手就要蹦起，但隨即，他注意到對方的腰間空無一物，穿的也並非獵人的標志服裝。

　　“什麽神經病都敢來?給我架出去！”

　　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失態感到惱怒，喬治凶狠地喊道。

　　兩名護衛當即快步上前，掏出劍鞘裡的短劍，呈夾擊之勢包圍了上去。

　　人影停下前進的腳步，伸手進入衣兜，好像要掏出什麽東西。

　　護衛謹慎地停下，身後的喬治也提起了精神，緊盯著人影的手，時刻準備臥倒。

　　許久之前，有那麽一群瘋子，也是全身兜著黑袍，一聲不響地來到神職人員、甚至執勤的騎士身邊，而後突然敞開衣袍，掏出隱藏已久的烈性火藥壺，急速念叨著毫無規律的咒語，瘋狂地拉著身邊的人同歸於盡。

　　慘痛的事件連續發生了數十起，教堂才認真組織起專門的隊伍在城區巡邏，剿滅了這些不可理喻的瘋子。

　　也是從那時開始，雪城的教會改製了與瘋子穿著相似的神父黑袍，換上了全新的款式與紋飾。

　　很快，人影的手重新伸了出來，手中多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物體——一本黑色書封的筆記本。

　　正是前來解決問題的洛德。

　　“抓住他，要活的！”

　　看到不是火藥壺，眾人齊齊松了一口氣，但隨之而來的便是高漲的怒氣。

　　如驚弓之鳥般被戲耍，每個人的臉色都泛起幾分怒意。

　　兩名護衛離他最近，受到的驚嚇反應也最為激烈，此時緩過神，便高高揚起了短劍，狠狠地朝前刺去。

　　不明對方為何突然發瘋，洛德伸手插入筆記本，握住了鐮刀的刀柄。

　　短劍尚未接觸到他，儀式鐮的寬刃已經急速橫掃而出，鐮刃劃過二人鎖骨上方的位置，切割開了咽喉。

　　“嗬嗬。”氣息與鮮血一同上湧，混合出奇妙的聲音。

　　余下的兩名護衛感同身受地捂了捂自己的脖頸，望了眼洛德老長的鐮刀，又看了下自己的小短劍，來回踱步了許久，就是不敢上前。

　　“快上啊！”

　　喬治從搖搖椅翻身而下，狠狠踢了身邊的護衛兩腳，迫使著二人小步前進。

　　同時，他也拔出腰間的雙手大劍，毫不畏懼地盯著洛德，甚至隱隱升起了戰意。

　　從知道懸賞名單上有自己名字的時候，他就有了正面對抗獵人的準備，提早布下了陷阱。

　　“放狗！”

　　話音剛落，在內院的一間小屋子門前，男仆小心翼翼地抽開攔在門口的木板，木板剛卸下，木門便被狂暴地撞開，四隻流著哈喇子的饑腸轆轆的大型狗飛撲而出。

　　餓到發亮的目光盯向男仆，男仆心中一緊，趕忙將手中帶血的鮮肉拋向後院。

　　“汪！汪！”

　　四隻餓狗迫不及待地衝向後院，爭搶在一起，不過幾秒，血肉已經被瓜分了個乾淨。

　　“乖狗狗，那裡還有哦，”喬治輕笑一聲，伸手指向洛德。

　　“汪！汪！”

　　伴隨著恐怖的犬吠聲，四隻餓犬轉頭盯向洛德，張開血盆大口，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撲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