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置身血池,腥甜濃稠的血味包裹著洛德每一個對外感受的感官。
強烈的嗜血欲望不受控制地從腦海中滋生,像病毒一般快速蔓延。
“呃啊!”
不由自主地低吼出聲,洛德的右拳重重砸在自己胸口,澎湃的心跳聲清晰而強烈地在他腦中回蕩。
痛苦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在某個時間節點忽然褪去,不留下一絲余韻。
等洛德喘著氣睜開眼時,才發現並不是痛苦消退了,而是他莫名又來到了新的地方。
一片沒有光照的,邊際被黑色迷霧完全籠罩的空間。
檢查了下衣兜,裡面空無一物,就連右手背部的黑山羊印記,此時也無法聯系。
抬頭,正前方不遠處只有一個背對著他的人影,手中舉著將近凋零的燭台,在迷霧中摸索著前行。
洛德當即從遠處叫住了他:“你是誰。”
聽到人聲,黑色人影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微弱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照亮出一團混沌的虛無人臉:
“我也時常疑惑這個問題:我是誰。”
人影看了看手中的燭台,大段重複的記憶湧現,陷入了回憶。
“我隻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我手中抓滿了蠟燭。”
“除了無法驅散的黑霧,這裡就只有我一個人。”
“我開始點燃蠟燭,獨自在霧中尋找,我不知道我要找尋什麽,但我知道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一根蠟燭滅了,就接著點下一根,我從不擔心蠟燭不夠,因為它們實在太多。”
“直到我點燃了最後一根蠟燭,然後第一次聽到了人的聲音。”
“現在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一直以來尋找的東西,以及我存在於此的意義。”
鐺。
燭台從手中滑落。
人影痛苦地捂著臉,瘋狂地撕扯面部的迷霧,當最後一片迷霧被驅散,人影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了與洛德一模一樣的面孔。
……
病床上,洛德現實中的身體已經開始從毛孔中滲出夾雜著血液的汗珠,浸濕了身下的乾淨白床單。
“呀,這麽快就遇到壞家夥了,會是誰先解決誰呢?”
茜拉放松地傾斜著身體,手肘頂在牆面,手掌枕著腦袋觀察洛德的狀態,右手從小荷包中掏出一顆凝固的糖果狀血塊,扔進嘴裡嘎嘣嘎嘣地咀嚼,口齒不清道:
“要是輸了,唔,可就別怪姐姐我下手狠了。”
……
“別怪我,我也想看一眼你所在的世界。”
赤手空拳,雙方都沒有武器,人影弓下身子,如野獸般朝洛德衝來。
洛德預先做好了準備,用雙臂防禦住來勢洶洶的衝擊。
砰!肉體相撞,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腳步被衝擊得稍稍後移,他能感受到人影的力量與他相差無幾。
提膝重擊,砸向人影胸口,但被對方寬厚的手掌攔截,卸去了大半力道。
人影趁勢展臂環抱,雙臂青筋暴起,將洛德高舉過頭,反身頭部朝地砸下。
天旋地轉間,洛德腳部發力後揚,在頭顱落地前先行用腿緩解衝勢。
嘣!
二人共同倒地,又同時快速翻滾起身,拳頭再度碰到一起。
四拳相互牽製,短靴扎地,大腿持續緊繃,為上身提供力量。
面對面地注視著與自己別無二樣的臉,洛德不禁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尤其是看到自己的臉雙目充血,
面容猙獰時,這種怪異感便越發明顯。 正對視時,人影的額頭忽然仰後,旋即如榔頭般錘向洛德的頭。
嘭!
意識一瞬間的眩暈,洛德雙拳力氣稍松,險些直接被人影按翻在地。
馬上回過神後,緊接著心頭便湧上了無名的火氣。
嘭!
嘭!
兩聲巨響,洛德效仿人影的做法,也不顧及後果,用盡全力轟向對方的頭顱。
砸完後,二人同時悶哼一聲,扶額後退數步,膝蓋彎曲勉強支撐著身體,就差直接暈倒在地上。
相同的面容,相同的力量,相同的身體素質,硬拚只會是兩敗俱傷。
當洛德這麽想著的時候,人影又一次撲了上來,當洛德上手格擋的時候,對方猛然張開嘴巴,一閉一咬。
嘶啦!
一大塊血肉連皮帶筋地被啃食下來。
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的洛德趕忙後跳一大步,快速低頭咬開衣袖,從咬破的地方撕下長長的布條,緊緊纏繞在飆血的左臂上。
布條直接接觸傷口,減緩了流血的速度,卻大大加劇了疼痛感,只是洛德的神情依舊淡漠,或者說,更加地冷靜。
這突如其來的一口,直接打破了二人原本僵持的狀態,隨著時間的流逝,洛德身上的傷口勢必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虛弱。
唯有速戰速決。
人影嚼了兩下嘴裡的肉,喉嚨一動,將肉吞下,舔了舔鮮紅的唇。
“真是……奇怪的味道。”
洛德無言,靜靜地望著對方,左臂像枝條般無力垂下,輕輕晃蕩,血液沿著手臂,不斷地從指尖流淌出。
此時他忽然有些理解亨特當時失血過多的狀態了,每過一秒,身體狀態都在大幅度地下滑,倦意也在一次又一次地席卷大腦。
因此,當下的他只有唯一的一次機會,若計劃成功,他活,計劃失敗,他死。
見洛德久久不動,準備充分的人影開始狂奔起來,朝著洛德最薄弱的左手方進攻。
二人距離再度貼緊,連續密集的攻勢圍繞左側展開,僅僅是用左臂擋了兩下揮拳,他的左半邊身便像是麻痹了一般失去了知覺。
抓住洛德失神的機會,人影再度張嘴啃咬在他的左臂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洛德眼睛卻猛然一亮,主動將左臂送入對方口中,牙齒深深扎入筋肉,他仍不滿足,硬著頭皮傾盡所有力氣,直至將小臂骨頭磕到對方的利齒。
緊接著,洛德身體向後仰去,連帶著人影一同栽倒,隨即,蓄勢已久的右手措不及防地插入失去平衡的人影脖頸。
由於指尖並不尖銳,刺破皮膚仍需要一定時間。
人影開始發狂似的抽動身軀,奈何頭顱與身軀皆被洛德的左臂與雙腿死死卡住,一時難以脫身。
“為什麽!你這麽自私!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扭曲的五官,發紅的眼眶,人影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吼出聲。
噗嗤!
指尖穿過喉嚨,觸摸到了氣管與筋脈,五指立即並攏,向外撕扯,扯出一長串的‘條帶’。
望著死不瞑目的人影,洛德再度感受到了那股怪異的感覺,如同死的人就是他自己一般。
……
幾分鍾前。
輸液瓶內的血液已經輸送完畢,茜拉蹲在牆邊,耷拉著腦袋。
“怎麽這麽久啊,裡面在生小孩嗎?”
“咳。”病床上的洛德皺眉喘了一聲。
“醒了?”一下站起身,茜拉瞪大眼睛朝中間望去,卻只看到洛德偏了偏頭,臉色逐漸蒼白,如同被過度抽血的病人。
“呀,看起來不太妙呢。”
茜拉嘴上歎息著,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熟練地解下腰間的系帶,一柄淺紅色的大斧滑落手中。
斧刃光滑,閃著暗淡的光。
“快醒來吧,我的小可愛,等你好久了。”
於是乎,當洛德結束戰鬥疲倦地睜開眼時,看到的便是茜拉滿心歡喜地舉著大斧頭,笑容詭異的恐怖場景。
“你幹什麽。”平淡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潑醒了茜拉。
“呃……沒什麽,打算用它幫你松綁來著,你不喜歡就算了。”
茜拉厚臉皮地笑笑,若無其事地收回大斧,系回腰間,隨後上前正經地解開捆綁的皮帶。
見此,洛德隱藏在袍中捏著奇跡的手指也松了松, 開口道:
“剛才我在一個全是迷霧的空間遇到一個與我相仿的人,有沒有什麽影響。”
“事實上,那是守霧人,成為一名獵人的必要條件就是處決守霧人。”
聞言,洛德又想起那張歇斯底裡的臉,從誕生之初便徘徊在迷霧中,存在的意義卻僅僅是等候另一個人來處決他。
“詳細說說。”
“你好煩誒。”茜拉白了他一眼,奈何為新獵人解惑正是她的職責之一,只能嘟著嘴不情不願地解釋道:
“你知道吧,獵人的力量源於血液。但是,普通人並不能直接從血液中獲得能力,二者之間的差別,就因為中間隔絕了一片霧海。而守霧人誕生於霧海,負責守護霧海不會擴散。”
“你處決了他,你就成為獵人。當然,若是他處決了你,他就會取代你,成為喪失理智的無限制渴求血液的瘋子,我剛才就是在防止這種事發生。”
洛德點點頭,知道她所說的‘防止’就是在他成為瘋子前,先一刀砍死他。
“其實我還挺希望你變成瘋子的,我的斧頭已經好久沒有碰過獵物,都快生鏽了!”
茜拉埋頭抱怨,眼角擠出假惺惺的眼淚,一副淒涼的模樣。
“說正事。”無視她的表演,洛德敲了敲床欄,神情淡漠。
“正事?”
眨巴了下眼睛,茜拉有些呆萌,正事不就是讓他成為獵人嗎?
深吸一口氣緩解心情,洛德挑明道:
“法拉的懸賞,如何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