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村,教堂。
“偉大而博愛的至高神,我將向您獻上最忠誠的信仰,懇請您賜予我奇跡。”
高大,略微磨損的神像前,男子輕聲禱告,只可惜,他既沒有感覺到醍醐灌頂的通透,也沒有看到聖潔的金光降下。
“洛德,虔誠。你要明白,神賦予了我們一切。”身後,傳來沉靜的聲音。
聞言,洛德歎了一口氣,睜開雙眼,轉過身去,並沒有注意到衣兜裡的筆記本微微顫動了一下。
“福克神父,又出現新的病人了嗎?”
“很不幸,是的,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全村的人,甚至包括你,我,都有可能染病。”
洛德本在隨意應和,但是當聽到自己也有可能染病時,目光便正視起神父來,開口道:“明白了,出發吧。”
福克神父對洛德的心態已然見怪不怪,邁步走在前頭。
洛德跟隨其後,右手取出衣兜裡的筆記本,翻開全新的一頁記下:
【辛納斯紀年·1001年10月5日·雪村】
【清晨,第三百六十五次禱告,失敗。同時,雪村的疫病又進一步加重了。】
記筆記的習慣,洛德堅持了一年。一年前,他在雪山上被福克神父所救,醒後失憶,便暫住教堂,幫神父處理日常事務。
本以為日子將平淡地逝去。
然而在半年前,村子裡卻忽然爆發出一種奇怪而恐怖的疫病。
病人體表常出現大小不一的膿包,膿包破裂後流出黑色的粘稠質液體;病人常常神志不清,理智喪失。
此種疫病聞所未聞,不過幸運的是,這是一個擁有奇跡的世界。
村民居住區就在教堂大門正對的街道兩旁,短短的行路間,洛德已經來到病人的木房前。
尚未入門,洛德已經嗅到了那股獨屬於膿液的惡臭氣息。
伸手推開木門,濃烈的惡臭撲面而至,這是一種需要人死死閉合牙關,才能強忍住嘔吐生理反應的味道。
即便洛德不是第一次接觸到這種病人,但是此時他的面色依舊變得有些慘白。
“氣味更惡心了。”福克神父單手捂著口鼻,神色凝重——因為這說明病情更加嚴重。
洛德走近床邊,俯身貼近病人,從頭部至足部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狀況:
病人為女性,洛德上山采雪草時與其有過一面之緣,記憶中是個力氣極大的健碩女人。
然而如今,她的面部呈灰色,左眼下方與右半邊臉肉瘤突起,形成膨脹的膿包;她的雙臂,腰腹各有一個破損的膿包,惡臭的黑色膿液正從此流出,逐漸浸滿了她所躺著的床,將她的背部包裹。
“她的病況最少也發展了三天。”洛德作出情況報告後,直起腰遠離了床邊,一刻都不想呆在附近。
“她的鄰居今早聞到惡臭,才想到來教堂找我,希望現在還不晚。”
福克神父移步到床邊,不顧流淌著的粘稠膿液,右掌心平放在病人的小腹上,被緩慢流出的膿液覆蓋。
隨後,福克神父空出的左手取下腰間的禱告書,回頭望了洛德一眼,見洛德點頭,才虔誠誦念道:
“偉大而博愛的至高神,我將向您獻上最忠誠的信仰,懇請您賜予我淨化的奇跡。”
洛德在一旁靜靜觀摩,他不清楚為何事到如今,神父仍不切實際地希望他能從至高神處獲得奇跡。
盡管他每日清晨都在嘗試,但結果顯然——無一成功。
福克神父的誦念聲剛結束,紅棕色的禱告書便緩緩亮起淺金色的光芒,柔和的金光在空中構築成聖潔的圖案,隨後圖案破碎,溫柔地傾灑在病人體表。
病人體表的膿水在金光中蒸騰,發出細微的滋滋聲,膨脹的膿包泄氣般地縮小,留下松弛的皮層。
金光徹底消散後,啪的一聲,福克神父將禱告書合上,額頭已經浸出了一層細汗。
“萬幸,雖然耗費了不少精力,但還算來得及。”福克神父長呼一口氣,用衣袖擦了擦汗。
洛德倚靠在門旁沒有接話,他知道神父視村民如子女。
“對了,以往的病例中,有一個病人出現了複發的症狀,福克神父您小心。”
福克神父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隨後將右手按在病人寬大的額頭上,進一步感受病人的身體狀況。
然而就在這時,病人胸腔內忽然響起極似無數蛆蟲蠕動的聲音,只見病人的雙臂與腰腹處,原本已經縮小至無的膿包突然膨脹,而後如破卵般裂開,裂開的血肉中流淌出黑色的粘稠膿液,在短時間內便包裹了她的四肢,並且伴隨著骨頭關節的斷裂聲,將四肢扭曲成極為怪異的形狀。
惡心至極,不成人形。
“這...怎麽會?”福克神父呆呆地望著床上的扭曲人形。
門邊的洛德亦是一愣,但是見那扭曲人形猛然從床上爬起,立即警告道:“先退開!”
一聲大喝,驚醒了神父,也刺激了扭曲人形,盡管神父已經在聽到警告後第一時間後撤,但是扭曲人形那隻如象腿般粗壯的左臂卻後發先至,死死拽住了神父的右臂,而後黑色的筋肉暴起,用力一握。
隨後便是骨頭粉碎的脆裂聲以及神父痛苦的呻吟聲。
本來快要逃離房子的洛德聽到神父的呻吟,順手便抄起了屋子雜物角落的掃帚,回身對著扭曲人形便是當頭一棒,然而掃帚重重砸下後,竟從中部折成了兩段。
“該死!”福克神父的面容已經疼得扭曲,恨不得能夠割斷自己的右臂,但是那扭曲人形鐵鉗般的臂膀讓他不能動彈半分。
咻!尖銳之物刺入肉體的聲音。
洛德順勢將折斷的掃帚作為短矛,用盡全力刺入了那扭曲人形的眼窩,那怪物吃痛, 才松開了大手,捂著殘留著半截掃帚的眼窩發狂甩臂。
洛德躲閃不及,被揮動的左臂抽中,一下便被轟到角落裡,壓碎了眾多雜物,身後牆面上掛著的煤油燈也被震落,翻倒在地,煤油流出,乾燥的雜物頓時被點燃,火勢瞬間蔓延。
“洛德!”
福克神父耷拉著右臂,僅剩的左手迅速翻出禱告書,閉眼誦念起禱文:
“偉大而博愛的至高神,您的孩子正面臨絕境,懇請您賜予他火焰的奇跡。”
誦念結束的瞬間,禱告書劇烈顫動起來,封面泛起亮眼的金光,金光聚作一團,朝洛德湧去。
而福克神父在吟唱過後便徹底脫力,倚在牆面上才不至於倒下。
扭曲人形從疼痛中舒緩過來,並沒有伸手拔出眼窩的斷掃帚,而是雙臂分別從左右兩個方向夾擊洛德,只要洛德被抓住身體的任意部分,必然要被其捏碎。
洛德身處角落避無可避,但是有了神父奇跡的加持,只見他伸出雙掌,蔓延的火焰便吸附在他的掌中。
扭曲人形的大掌轉瞬即至,洛德雙手交叉護在身側,但見掌中火焰突然大盛,形成兩面焰牆。扭曲人形手上的黑色液體在觸及火焰的瞬間如汽油般被瞬間引燃,遍及全身。
火焰在身上肆虐,扭曲人形便只顧得瘋狂地撕扯下身上著火的軀體,燃燒的血肉被撕扯扔到房間的各個角落,又將火勢蔓延得更加開闊。
借此機會,洛德迅速從角落爬起,來不及直起身便翻滾出房間,再一把將房門關上,將扭曲人形徹底鎖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