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一個曾經的學霸,16歲考上了山城大學,嗯,也不是很厲害哈,可是你要知道那是他高三裡考得最差的一次——從沒有下過140的數學隻考了113,從沒有低於130分的語文隻考了109。用他自己的話來講就是因為考得太簡單了,所以就沒有打草稿,心算了幾個題。於是數學單選錯了5個(每個5分,扣25分),填空錯了3個(每個4分,扣12分),而其他答題,但凡是有步驟的,無論多難多簡單硬是一個沒錯,想扣步驟分都難,這裡麵包括最後一道全省平均得分只有1分的立體幾何的“世紀難題”。而語文,平時作文再難寫再沒發揮好也有四十八分,可這次最拿手的作文隻拿了三十分,因為題目就是《我與語文》,一篇議論不算議論散文不像散文的文章,寫著熱血澎湃,讀者莫名其妙。不管怎樣,張博以609的分數,考入了山城大學電機系。
他心態挺好,山城就山城吧,至少妹子多,山城的妹子,懂得都懂;專業也還不錯,物理老師說過:考了電氣進電網,左手來電右手拿錢,躺著掙錢。一語成讖,從此開始了他的躺平之旅。可是人生啊,總是不進則退。
大學四年醬油,愛過一個妹子,被愛過幾次,好在運氣不錯,有室友照顧,有同窗幫忙,有老師愛護,憑借著小聰明,掛了幾科,重修了兩門,倒也無波無瀾拿到畢業證,簽到一個小城市的電業局,繼續躺平,直到工作了十年後。
工作十年,還是個小破班組長,眼見往日的同窗發財的發財、得志的得志;眼見後背同事一個個超越了自己,副科級遙遙無期。
十年裡,他試圖覺醒,他在各種主持、演講中嶄露頭角,他盡情表達著他的才華;
十年裡,他組織過很多活動,讀書會、晚會、巡線體驗,他盡力展示著他的組織領導能力;
十年裡,他幹了最多的活,安全員、縣調管理員、方式員,他盡力傾訴著他值得更多重擔;
十年裡,他成長很快,用三個月完成別人半年的學習量,順利成章成了全市乃至全省最年輕的值班長;
然後,一切似乎就此打住了,無論他如何掙扎,提拔總是與他擦肩而過,一次、兩次、三次,他的徒弟成了副科,他是班長;他的後輩成了正科,他還是班長;於是一次次碰壁,直到連入黨資格都要讓給後輩的人,他才知道,才驚醒,才恍悟,原來自己的機會,不多了。人際關系終究不是他一個小縣城出身的年輕人所能懂得,鋒芒畢露的年輕處事方式終究給他帶來了無法挽回的結果。
三十了,他還堅持在一線,熬著夜!
又是一年的國慶,翻翻朋友圈,同學們有的曬著娃,有的曬著風景,有的秀著恩愛,還有美食、美女。“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很喪氣,卻是張博此時心理最佳的寫照。
因為疫情,他兩年沒有回家過年了,今年也不一定能回家。他是家裡的獨生子,老媽在工商銀行已經退休了,老爸在一個縣級公司,雖然是個小破辦公室主任,卻因為早已買斷,每個月拿的都是下崗工資,甚至還不如老媽的退休工資高。老媽病退後,為了補貼家用,老爸居然做起了家教,每個月居然也有大幾千的收入,很是開心。只是,看著老爸頂著滿頭銀發,在本應安享晚年的時間,為了家庭,為了自己起早貪黑搞副業,而自己卻在考取重點大學後躺平,真真是不當人子。
中秋國慶,
照例家庭聚餐,因為爺爺奶奶已經過世了,所以我們都在外公外婆家過的節,今年也不例外,雖然回不去,可在外公的強烈要求下,餐桌上依舊有我最喜歡吃的扣肉,外公說:“博博喜歡的,要,一定要弄,麻煩也要做,萬一回來了呢。”年近八旬的外公,很多時候會忘記很多事情,但他很是記得他的大外孫喜歡吃扣肉——扣肉下面的哨子不能用梅乾菜,要用排骨,先炸再炒,加上少許的辣椒,不能多了,要個香味就好,最後放在扣肉下面蒸得酥爛。這是我的專屬,哪怕是孫子也沒有這個待遇。而這樣的聚會,自從外出求學、工作以來,張博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了, 但燒的透紅的扣肉從未缺席。真真不當人子。 也有幾個朋友,但因為自己的臭脾氣,漸漸漸行漸遠漸無窮;微信雖然加著,但已經幾年沒有聯系過了;而在公司裡,不談也罷。
又是一個通宵,三十歲的張博明顯已經適應不了這樣的通宵達旦的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他猶豫是不是打個車回去,實在是太累了。電網的工作遠沒有在某博和某乎上那麽愜意,尤其是基層員工。沒有休息日,沒有節假日,隨叫隨到,通宵達旦,這都是基本操作,倒霉遇到個沒能力的領導,除了壓榨和使喚員工,百無一用。這位領導的口頭禪是:年輕人嘛,通個宵上午睡一覺,下午就可以回來繼續上班了。原本的合理的值班制度被破壞殆盡,原本嚴禁執行的24小時連續值班在這裡成了常態,更可氣的是值完24小時班後還得加班。張博表示,真的很想祝願他的兒子也天天通宵天天被加班!但那時以後的事情了,張博隻想快點回家,躺倒。從11樓到1樓,破舊的電梯用了半分鍾,在這半分鍾裡,張博做了無數的思想鬥爭——打車還是坐公交,已經五六年沒有加過工資的張博,歎了口氣,還是公交吧。運氣不壞,疫情剛過,公交上沒多少人,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把背包放在腿上,頭枕著包,隨著公交一晃一晃,張博的眼神逐漸迷離,曾經同學裡的揮斥方遒、辯論場上的縱橫捭闔,一張張獎狀、還有那個她以及更多的她們的面孔,在頭腦中不斷閃過,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呼喚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