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縣尉張了張嘴,決定做一回好人,他歎了口氣,拍了拍王知縣的肩膀:“走……”
話音未落,李生嗖一下從帳子頂上咕嚕嚕滾落,就地一撐地面站起身,踉蹌了下扶住旁邊的樹,默默抬頭盯著王知縣。
王知縣:“??”
李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
周縣尉福靈心至,趕緊搶在李長隨前面先把王知縣扶到椅子上坐下,才看了看地上滾落的酒壇,小聲道:“我問一下,你這壇被喝光了的酒,是顧廚送的?”
王知縣莫名其妙:“明知故問,今早上剛送來的,說是試製的藥酒,你不是也有?”
周縣尉歎了口氣。
王知縣笑道:“我知道你是可惜東西,我也知顧廚手裡出來的肯定是好酒,可既然是好酒,我才更不應該自己藏著,拿出來給擅長品酒的人喝,這酒才不算浪費。”
他一臉的大氣,“我又不喝酒,這麽好的東西在我手裡,那就是明珠暗投了。”
周縣尉點點頭,松了口氣:“好,好,還是王兄大氣,不像我,張道長開價一千金買了我那壇酒,我還真動心去找上清觀要錢去,哎,其實怎能要讓人張道長的錢……”
噗通!
王知縣整個人一哆嗦,腳下打滑,連椅子帶人滾落在地,他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周縣尉:“什麽……意思?”
周縣尉怔了怔,趕緊閉上嘴。
李生捂著心口緩過勁,沒好氣地道:“一千金你就賣?一千金算個屁,那酒能起死回生的,張道長說堪比上清觀的‘回春’,你知道皇家一年給上清觀多少款子?那是足足五十萬兩白銀。”
“上清觀卻不是每年都能給皇家上貢回春酒,每兩三年能貢上去一兩斤,都算多的。”
王知縣:“……哇!”
周縣尉眼看著王知縣眼眶一紅,哭成了狗,一時無措,李生心中忽然轉過一個念頭,要是讓自家那位國公知道,顧三娘給王知縣和周縣尉都送了美酒,唯獨沒有他的份,他會不會也哭成狗?
國公爺可是嗜酒又擅品酒的,向來非好酒不入口。
只是想象一下,李生心中就湧起一股喜悅,深恨自己當年一讀書習字就頭痛,一學繪畫就想偷跑,現在是既不能洋洋灑灑寫上三百字的詩篇,來表達心情,也不能把某位哭成狗的畫面畫下來收藏。
“哎!”
李生悲歎一聲,分外鬱悶。
送酒送出來的風波,自是吹不到顧湘頭上。
顧湘正在家裡煮麵。
羊骨切得恰到好處,從昨晚就下了鍋,小火慢燉,燉到如今,湯清而不濁,香而不膩。
陽春面最要緊的卻是蔥油,顧湘挖了一大坨豬油抹在鍋底,鍋底本就是預熱過的,油膏很快就浮起一層層的氣泡,拿小鏟子虛虛地一鏟,鏟到整塊兒豬油晶瑩似玉,再把花生油從中間向外澆淋。
此時動作一定要快,一邊澆一邊加成微火,小蔥蔥白和蔥葉分開切好扔進去,同樣是小火慢熬,長筷子輕輕地攪動。
顧湘以前熬蔥油都是蔥扔進去熬個三四十分鍾,撈出來就吃,味道也挺香的,可如今從系統裡買了菜譜,腦子裡被灌輸了一大堆東西,她才知道原來簡簡單單的熬個蔥油,對火候和時間的把控需求,竟還要高過燒那些大菜。
閉上眼側耳聽蔥段在油鍋裡滾動的聲響,滋滋滋,滋滋滋。
蔥油的香味混合著高湯的香味蒸騰而上,隨著風慢悠悠地往各家各戶裡鑽去。
顧湘一笑,此時才開始和面,麵團摔打得又光又滑,考慮到顧老實和薑氏,還有五郎的口味,面條略寬,裡面加了些雞蛋,還有精鹽和白糖,光是清水煮的面條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此時正好是飯點,村中家家戶戶炊煙嫋嫋,平時這時候也是一家子最樂呵的時候,可今日大家坐在桌前,看著碗裡各種砂子石子麩皮一堆的粟米粥,黑乎乎硬邦邦的炊餅,再聞一聞隨風而來的,勾人的香氣,頓時就覺得自己好慘,好慘!
不遠處,張道長扒拉著飯碗,陶醉地眯著眼睛:“好味道,好味道!”
他徒弟一臉無奈地看著碗裡寥寥無幾的幾顆米粒:總覺得他師父腦袋有病。
顧九郎坐在顧家的飯桌前,看著比他臉都大的碗裡裝滿了彈性十足的面條,高湯一澆,舀上一大杓蔥油,香菜和蔥花紛紛揚揚地散落其上,九郎拿起筷子調了調,夾住面條,迅速地卷了好幾圈,卷出厚厚一筷子的面,整個塞入口中。
“唔。”
滿口馨香,很有嚼勁,吃得特別特別的滿足。
五郎扒著碗使勁往嘴裡塞,結果吃了半天,愣是比不上顧九吃一口。
一碗面全都吃下去,最後端起碗把湯汁統統喝下, 九郎滿足地一抹嘴:“再來一碗。”
五郎:“嗚。”
他的碗比九哥的小上一半,他吃的還慢,一碗下去嘴巴沒有飽,肚子已經飽得不成。
顧九笑眯眯地道:“五郎,明天我過來給你上課,讀書就得有人帶才效率高。”
“進士……”
五郎滿眼星星,半晌,他了然地抬眸:“……我姐姐大後天就去軍營了。”
顧九:“……”
他沉默半晌:“我明後再來兩日,咱們讀書人要有獨立學習的能力,否則成不了氣候。”
顧湘一鍋面把弟弟喂飽,剩下的面散開擱在竹筐裡備用。
按理說此時顧老實和薑氏應該到回家吃飯的時候了。平時沒到時間,顧老實可能回來得稍微晚些,薑氏卻是總會趕在飯菜熟之前到家。
最近顧家生意紅火,本來顧老實和薑氏都準備花錢免了力役的,顧湘也不想讓他們去做重體力活,對身體損耗太大,根本不劃算。
奈何朝廷又給加了工錢,顧老實也不想去做苦力,奈何朝廷給的實在太多了。
顧湘送走了顧九,正打算把五郎扔到書房讀書便去尋一尋爹娘,薑氏就匆匆趕回來,面上鐵青一片,進屋拿了身顧老實的大衣裳:“三娘,看著你弟弟早點睡。顧潤自己跑了,還燒了覺慧師太的庵堂,事情鬧得挺大……我和你爹,你大伯他們一起去找人。”
顧湘:“……”
這一出,她是真沒想到。
周圍這般亂,她都不敢一個人亂走,顧潤的膽子到真肥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