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故事,百樣人能聽出百種意思。
趙素素和蕭靈韻,聽了都覺得很傷感,身上不由沁出一絲絲的寒意,讓人毛骨悚然。
老狗對這兩個娘子的情緒,卻是很莫名其妙。
在他看來,故事裡的女主角那就是典型的厲害角色,運氣好,心志也佳,這年頭,尋常百姓的女孩子能養活大的都沒有幾個,光是他家,他就有一個姐姐剛出生不久便送了人,另一個姐姐生了病沒錢治,躺在她娘的懷裡,從生病到死,唯一的念想不過是想知道,隔壁家姐姐吃過的糖葫蘆是什麽滋味,可這念想,她都沒等到。
那時候老狗年紀還小,就是打算去街上想辦法弄串糖葫蘆來,滿足姐姐最後的願望,他也做不到。
這事,老狗很少去想,也沒覺得多悲慘。
畢竟村子裡這等事多得很,挨家挨戶到尋常莊戶家去問,起碼有八成的人家,能說出幾件在貴人們聽來慘不忍睹的事。
顧湘自己都不知道,她怎麽就把一個勵志故事,講得……這般讓人難受想哭。
她自己心裡都有點酸酸的難受。
其實這就是個挺普通的‘農女升職記’的故事而已。當年她讀網絡小說,也讀過不少類似的,當時讀得時候真覺得特別勵志,因為女主的起點低,升級感和代入感也挺強的,她挺喜歡讀。
可現在,她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親眼見到了那麽多事之後,再講這樣的故事,卻開始覺得阿蟲可憐。
好在趙素素掉了半天眼淚,蕭靈韻也抹了半晌眼睛,回過神,情緒到是都好了不少。
招娣丫頭不大能聽得懂,可她看蕭靈韻哭,也就跟著哭,哭啊哭地,又把蕭靈韻給逗笑了。
顧湘:“……”
也行,只要開心,怎樣都好。
她乾脆又撈了好些醬肉,配上炊餅,還有熬煮了許久的高湯,讓老狗進來送出去給大家夥一起吃。
營帳外頭篝火點起。
老狗自己撈了一大碗醬肉,掰開炊餅,先往上頭塗了一層厚厚的辣椒醬。
自從他吃過顧廚的辣椒醬,那是一日不吃都不行,吃饅頭要配,吃包子要配,連喝碗粥也要配。
又辣又香的滋味一入口,渾身毛孔張開,那個舒服勁,簡直是別提了。
老狗歎氣:“要是當年咱勇毅軍的人在西北打仗的時候,火頭營肯給咱熬上這麽一鍋辣醬,哪怕就吃黑面窩窩,咱那兒也不至於一口氣冒出那麽一大堆逃兵來。說不定……我老狗也有封侯拜相的一天。”
旁邊幾個有一把年紀的親兵都訕笑。
老狗哪去過西北?
真夠會瞎琢磨的。
整個營地上空,飄蕩著濃鬱的食物香味。
不遠處,阿大把烤得稍微軟些的餅子,還有一小碟鹹魚,遞給李成芳。
李成芳盯著那條鹹魚,面色陰沉。
阿大小聲道:“要不,我給三公主講個故事?”
“有一天,一個樵夫路過某漁夫家門口,看見漁夫的小孩兒正蹲在門口美滋滋地吃飯,飯碗裡擺著一條巴掌大的鹹魚。”
“三天后,樵夫再次路過漁夫門口,他家小孩同樣在吃飯,碗裡依舊裝著一條巴掌大的鹹魚。”
“半個月後,樵夫又路過漁夫家門口,那家的小孩仍然在吃飯,碗裡仍然有一條巴掌大的鹹魚,他就想,當漁夫真好啊,竟然半個月下來,天天能給孩子吃上鹹魚……”
阿大話沒說完,李成芳冷冷地盯著他道:“半個月吃的就是同一條鹹魚,哼哼。”
這不就是擠兌自己呢,告訴他,好些尋常人家裡有條鹹魚都能吃半個月,讓他不要太挑。
“哼哼。”
李成芳默默把碗端了起來。
他真不是被阿大的話打動,而是確實餓得厲害。
趕路奔波這麽久,到了大河村更是情緒緊張,此時略微松弛下來,肚子裡就咕嚕咕嚕亂叫,他現在雖然鬧著別扭,矜持了一下,可其實別說給他精細面的餅子,就是給他口菜窩窩,指不定他也能吃得下去。
一邊吃炊餅,一邊拿牙齒去磨那鹹魚。
別說,這股子臭鹹魚的味,他居然也能吃得慣,比乾巴巴地嚼那硬邦邦的餅子要強上許多。
“……至少該有碗湯喝吧。”
餅子硬,拉嗓子眼,那鹹魚又鹹得厲害,還隱隱有點苦頭,李成芳吃著,就特別想喝一點湯粥來潤潤喉。
不遠處的香味隨著風雪一個勁地朝著這邊飄蕩,尤其是湯水味,更是濃鬱,李成芳口水不停地分泌,一時間委屈的眼珠子通紅:“有什麽了不起,等回了家……等回了家……”
回了家他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天天吃好吃的,專門讓環姐兒看,偏不給她吃。
他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他家什麽好東西沒有,將來……非讓這家夥開開眼不可。
憑什麽都說她——做飯好吃,自己又沒吃過,肯定不怎麽樣。
李成芳自己艱難地把自己給安慰好了。
阿大很是松了口氣。這帶孩子的活實在不是人乾的,怪不得他老大放著京城清貴又安穩的日子不過,非要去西北。
希望今天莫要再出什麽事才好。
今日風雪驟,不光是顧湘一行人不敢趕路,很多行人也不免駐留停步,不多時便有幾個行人尋香而至,期期艾艾地過去,想買一碗湯喝。
顧湘對於主動送上門的食客,從來都是多多益善。
熱氣騰騰的暖湯一鍋又一鍋地送上,哪怕是過路的陌生人來了,也能舒舒服服地灌上一大碗。
李成芳半夜有點睡不著,扒著帳子向外看,陸陸續續見到好些人,什麽獵戶,屠夫,行商,讀書人經過,顧湘對他們可好呢,說話溫溫柔柔,不光給盛湯,若是隻喝湯,竟還不收錢,若是想吃點肉,吃個軟乎乎的炊餅,也不過幾個大子而已。
“……”
憑什麽隻對他不好?
他可是——環姐兒正經的哥哥,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第二日。
風雪漸漸小了,眼看顧湘等人雖已在慢吞吞地收拾東西,到不見拔營的跡象,便趕緊去村子裡買了一包耗子藥來,又做了好些個老鼠夾子,安置在李成芳的帳子裡。
“昨晚上老聽著帳子裡有老鼠磨牙的聲響,這東西可不乾淨,除了要緊。”
李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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