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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湘揚眉:“我記得張捕快說這薛山身家清白?”
張捕快一怔:“薛山父祖都是京城人士,以前薛山的父親還在戶部衙門做過幾年小吏,後來一病去了,薛山才挑起家業,確實是身家清白……唔,范家確實豪富,許是待下優容了些?”
這話一出口,他也不信。
薛山得多有本事,范家的那位范正弘家主得是多大的冤大頭,才能讓手底下的掌櫃肥成這樣?
“薛山這些年就住在這樣的房子裡,這般有恃無恐?范家也沒什麽反應?到是怪事!”
張捕快盯著薛家的宅子,咬牙切齒,心裡各種羨慕嫉妒。
他在開封府當捕快當了十好幾年,現在還一家老少十幾口人,擠在租來的小房子裡,平日想同家裡的母老虎說幾句私密話都不成,人家不過一酒坊掌櫃,住這麽大的宅子,養了二十幾個小妾,呼奴使婢的,比那些個大戶人家一點都不差。
如今薛山一死,薛家四處掛白,處處有哭聲,張捕快歎了口氣:“可憐啊。薛山有兩個小妾,剛十五歲,才納回家不到半年,是一對姐妹。他一死,他娘子就把人反手賣了出去,這兩個小妾以前家裡也殷實,結果一場水災過去,家底都耗了個乾淨,她們爹娘賣了她們,既為緩解家裡的艱難,也是給兩個女兒求一條活路,沒想到卻落到這步田地。”
顧湘自從來到這時代,聽這樣的悲慘故事已經聽了無數次,早已不當回事。
若不是那兩個小妾長得好,性格溫柔,聽說還識文斷字,恐怕就是張捕快,也不會特意提一個慘字。
這年節,尋常百姓家,家家戶戶的,誰家還沒點慘事?
說話間,顧湘已同張捕快進了薛家,直奔靈堂。
一路上仆從行走坐臥井然有序,到很有大家氣派。
薛山的屍體尚在衙門,不過家裡已布置好了靈堂,棺槨也早已備下。
靈堂裡薛山的妻子方氏,並十一個小妾都在堂前跪坐啼哭,紙錢燒了一籮筐,整個屋子裡,院子裡煙霧繚繞。
濃鬱的香燭氣撲面而來,顧湘腳步一頓,向後退了退,雪鷹瞬間向前邁出一步,反手把背後的劍包提在手中,略猶豫片刻,到是沒有當即拔劍。
張捕快嚇了一跳,四處張望,入目所見的也不過都是些丫鬟仆婦而已。
遲疑間,忽聽見一聲淒厲的哭聲。
“娘子,娘子!讓我留下來服侍您,我以後一定聽話,嗚嗚嗚,不要賣了我!”
張捕快登時皺眉,只見道邊兩個粗使婆子拖著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徑直朝門外走去。
他心裡一跳,不由側頭去看顧湘和雪鷹,生怕雪鷹在這兒大開殺戒,鬧上一場。
在他心裡,顧湘是個心腸柔軟的女子,怕是見不得這個,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外人根本管不得。
顧湘卻紋絲不動,雪鷹甚至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張捕快頓時有些奇怪,卻也松了口氣。
方氏一見他們,緩緩地從地上站起身見禮,她一身縞素,形容消瘦,滿臉蒼白憔悴,單薄得竟如個紙片人。
張捕快心頭的那點別扭的不悅,都不由消散了些,別人家後宅的事,他們這些個外人根本不知內情,到也不必多言,也許方娘子是傷心太過,這才癲狂。
歎了口氣,張捕快輕聲安撫道:“方娘子請節哀,我們開封府一定盡快抓住凶手,給你們一個交代。”
方氏卻是眉峰不動,輕輕搖了搖頭:“人都死了,還要什麽交代,張捕快若真憐惜我們這一家老弱,便趕緊把我們當家的屍身送回來,好讓他入土為安。”
顧湘的目光在方氏身上一轉,停在她的鞋子上半晌,又轉頭在院裡開得燦爛的花簇上停了停,忽然問道:“娘子今日吃的可是四喜丸子?”
方氏一怔,嘴唇動了動,慢吞吞地抬頭看向顧湘,一時未曾說話,她旁邊使女忙道:“回小娘子,我們家娘子哪裡還有心情吃什麽四喜丸子,隻憐惜家裡小郎君身子弱,胃口也不好,這才吩咐廚下做幾道小郎君愛吃的菜,廚下也是不仔細,哎,這等時候,按說家裡不該吃這些葷腥。小郎君也心疼我們娘子,才硬逼著她吃了些。”
顧湘搖頭:“這到不然,終歸是身體要緊,相信薛掌櫃在天有靈,也希望家裡妻子兒子一切安好。”
她語聲極緩和,那使女臉上緊繃的神色也便消散了些,顧湘這才輕輕吸了口氣,話音一轉,溫和地道,“我是個廚子,難得聞到風味如此獨特的四喜丸子,到真讓人歡喜。”
“這肉是豬肉的吧,三瘦七肥,不是如今常見的口味,裡頭到似是放了些茱萸?”
顧湘輕笑,“京城人的口味多清淡,我也是經營食肆的,卻總在拿捏口味輕重時猶豫,如今看來,京城人也不是不能吃些重口。”
方氏看了她一眼,就垂目低首,閉口不言。
她一臉淒容,就是張捕快都不忍心再細問什麽,顧湘也沒多問,隻漫不經心地四處看了下,就同張捕快一起告辭而出。
出了門,張捕快猶豫了下,剛要開口,就聽顧湘道:“方娘子這是已收拾好了行囊,即將遠行。”
張捕快愕然:“啊?”
他可什麽都沒看出來,在他眼裡,薛家一切如常。
顧湘輕聲道:“方娘子放了腳, 現在穿的都是寬松舒適的鞋子,不只是方娘子,連那個就要被賣出去的薛家美妾,也都剛放了腳。靈堂裡跪著的也是。”
“她們放了腳,怕是有心遠行去。”顧湘回頭看雪鷹,“讓人盯一盯,若真被賣了,咱們便買下來吧,既然能撞見,便是緣分。”
雪鷹漫不經意地應了聲,卻頻頻回頭去看薛家。
“問一問,薛家宅院賣不賣?”
雪鷹是真看中了薛家的宅子,“他家那酒窖建得可真好,結實得緊,買下來給小娘子打造安全屋正合適,我們買的宅子位置其實不好,挖地窖也不敢挖得太深,比不上這處。”
張捕快閉了閉眼,終於找到開口的機會:“顧小娘子,您可是懷疑這方娘子?薛山死了,她身為薛山的妻子還有心思吃四喜丸子,怕是對薛山毫無情分可言。”
顧湘搖頭:“查命案可是開封府的事,我隻想查清薛家同京城大盜的關系,隻想抓住這大盜的把柄,好能一勞永逸,讓他再也不能盯著我家食肆找我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