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聲一陣陣地響。

　　一排衙役高聲呼喊:“敬告父老鄉親，土匪已去，各方安定！”

　　一遍又一遍。

　　阿塗和趙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向外看了看。

　　街面上確實十分安靜。

　　斷壁殘垣尤在，破破爛爛的屋子顯出曾經的混亂來。

　　“啊！”

　　阿塗正好對上一具屍體的眼。

　　趙秋握住妻子的手，低聲道:“死的是惡人，別怕。”

　　當時土匪來襲，趁勢作亂的賊人不在少數，公主進城那一刻，正好撞上的那些都已經死得差不多，僥幸沒死的也都發配礦山為奴。

　　剛才已經有衙門的書吏出來說過這些人的下場。

　　說話間，好些面色慘白的人就被拴成一串，被衙役們押著朝城北走去，這些顯然是要到菜市口砍頭的。

　　真是殺人不過夜。

　　趙秋心裡卻覺得分外痛快。

　　在今日之前，這些賊人可沒少趁火打劫。

　　趙秋安頓好阿塗，自己悄悄溜上街去，到衙門張貼告示的地處看了一眼。

　　街面上人極少。

　　趙秋看完告示，腦子裡有些暈，回到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官府要發救濟糧了，不過要咱們拿積分換。”

　　“積分?”

　　關於積分是什麽，怎麽得，告示上寫的又詳細又清楚，都是大白話，別說讀過書的趙秋，就是沒讀過書的尋常百姓也看得懂。

　　趙秋簡簡單單解釋了幾句，反正就是做活就能賺積分，幫著縣衙清理街道，打掃衛生，修路，修廁所，巡邏，舉報土匪，站崗放哨等等，各種工作難易程度不同，得的積分也不同。

　　做這些活暫時不拿銀錢，隻拿積分，積分可以用來兌換口糧。

　　阿塗愣了愣:“這衙門的告示，應該還是算數的?”

　　她一下子就激動起來:“我要趕緊去看看有什麽差事能做，可別到最後，好差事都讓別人給撿完了。”

　　趙秋一把拽住就要出門的妻子，搖頭道:“別急，放心……不會的。”

　　阿塗一愣。

　　趙秋歎了聲:“老百姓們都嚇破膽了，哪有那麽容易就去做那些事。”

　　最近一段時日，衙門的威懾力不足，城裡別管什麽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這土匪的威脅一日大過一日，老百姓們恨得自然是多，可更多的都被嚇破了膽，縣衙召民壯抗土匪，縣城敢報名去的十個壯年男子裡頭也沒一個。

　　不怕別的，就怕土匪真進了城，先拿他們這些人的親眷開刀。

　　趙秋能理解鄉親們的顧慮，實在是這回的土匪不一般，不光是訓練有素，各種小手段也數不勝數，不知對方在縣城埋伏了多少探子，這陣子一直在叫囂鼓吹，土匪圍城是為了報仇，並非為搶劫，說是那個永康公主連同知縣等官府的人殺了他們的兄弟，他們要為兄弟報仇雪恨，因此圍城。

　　還說如果縣城的鄉親們棄暗投明，他們會既往不咎，待他們報仇之後自然會離去，一定秋毫無犯。

　　前幾日眼看著縣城就要守不住，還真有一群人公然去闖縣衙，喊著口號說要先抓知縣，再去抓那勞什子的永康公主，押解去給城外的那幾位大王，好換壽靈全縣的平安。

　　最後雖說被壓製了下去，但總歸也能看得出老百姓們這些糊裡糊塗的心思來。

　　趙秋對這些話半個字都不信，他相信土匪們有別的目的，可要說土匪肯秋毫無犯?呵，還不如相信狼改吃素不吃肉了。

　　可他不信，縣城的老百姓們信。

　　“縣城這安民告示出的有些早，鄉親們不一定敢響應，我們……也想想。”

　　趙秋的確不信土匪，但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妻子，不敢冒失行事。

　　……

　　顧湘可沒把心思放在縣城老百姓複雜的心境上，她就一門心思想吃想喝。

　　她準備的這疙瘩湯已經很是鮮美，隻到底是稀的，糊弄糊弄久餓的腸胃還好，之後總歸還要有些扎實的糧食飽腹，人們才會感覺舒坦痛快。

　　鐵鍋上滋滋冒著油光，顧湘把一塊塊半發開的菜麵團，加上些剁成泥的魚肉，蝦肉，並大骨湯團成橢圓，一層層的貼在鍋底。

　　一股濃鬱的麥香包裹著肉香驟然爆出，拿著鏟子幫忙裝盆的幾個幫廚，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別說外頭那些好長日子沒正經吃過飯的百姓，就是他們這些廚子，這段時日也是每天野菜煮湯，湯湯水水的糊弄個肚子溜圓就算完事，不說旁的，今天聞見這股香，嘖，心猿意馬處不下於頭一次娶媳婦當新郎，甚至猶有過之。

　　老杜死死盯著:“你們要吃，也拿積分換，別嘗了，你們能嘗出個鬼，現在是糧食有限，咱們顧廚也不過將就著做，等大家熬過這一陣，你們想吃什麽會沒有?”

　　眾人:不，一點都不將就！這輩子家裡最寬裕，日子過得最豐足時，他們也很少能吃到這麽香的飯。

　　顧湘輕笑，這大約就是碳水和肉結合的力量。

　　以前顧湘熬夜趕論文，加班乾活，一整天都沒心思吃飯，到晚上出去把炸得酥軟可口的燒餅剖開，裡面加上一大塊雞肉排，塗抹上滿滿的醬汁，啊嗚一口，滿嘴馨香， 那股子滿足感，一晚上好夢全都是靠著它！

　　顧湘掃了一眼，見炸出來的肉團子堆了幾盆，便衝老狗他們揮了揮手。

　　老狗帶著一群衙役，還有顧家的護衛們用麻繩拉出彎彎曲曲的通路，一邊入，一邊出。

　　街口安排了七八個官差盯著，擺著一張桌案，就安安靜靜地等著看過告示的居民們過來賒積分買口糧。

　　今日一整天的飯，都可以賒欠積分購買。

　　其實顧湘她們雖然加了好半晌的班，兩三日都沒好好睡過覺，可衙門裡的黃帳還沒有整理好，再說，就是整理好了也不好用，如今黃帳裡登記在冊的人口恐怕還沒有實際人口的一半。

　　顧湘目前人手也不很足，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城外的。

　　目前來說，現在容許老百姓們賒欠積分購口糧，如果有人隻吃這一日的飯食，回頭就把手裡的發下去的記錄冊扔了了事，那這一整日所謂的賒欠，恐怕收不回來了。

　　“哎！”

　　顧湘不擔心，秋麗她們，還有老狗都很不自在。

　　顧莊用積分用了這些時候，秋麗把積分看得比錢還重，最看不得旁人佔這便宜。

　　“不知這幫居民會不會特別有操守?都不食欠下的糧食?會不會沒人來賒今天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