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拂,窗邊珠簾叮咚作響。
顧湘眨了眨眼,一下子笑了出來。
秋麗腳下打滑,拚命抓住旁邊的雪鷹,這才沒有跌倒。
雪鷹的眉眼間都不自覺流露出一點笑意,沉吟半晌,輕聲道:“和情報中到是不太一樣,安國公似乎是個不錯的人。”
“世間男子,便是所謂的君子,能有這樣的表現的,也是鳳毛麟角了,如果小娘子一定要成親,他也好。”
雪鷹笑了笑,到是說了句好話。
和顧湘不同,哪怕是雪鷹,她的世界依舊是男人們掌控的世界,雪鷹自己還好,她武功高深莫測,身為第一等的殺手,在她身上早就沒了性別的桎梏。
但能像她一樣,既有天分,還有機緣,最終能習得這絕世武功的又有幾個?
而且武功不是一蹴而就,在她沒成高手之前也是經過萬千災劫,吃過無數的苦,失去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如果她是男人,她的生活會比現在輕松十倍,百倍。
秋麗幾個都沒出聲,顧湘莞爾,輕輕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眼天色,笑道:“我沒事,大家都去睡吧。”
顧湘卻是有點睡不著了。
當初她初來乍到,顧老實和薑氏讓她相親,她都沒有去反對。
顧湘一向很會入鄉隨俗,就連婚姻大事,在她心裡其實也算不上有多麽要緊。
這時節其他女子,一生所有的幸福和希望,幾乎都寄托在她能嫁一個什麽樣的男人身上。每一個女子的婚姻,都是一場賭博,且很少有贏家出現,大部分女子都是輸家,只有小輸一把,和大輸特輸的區別。
雪鷹看著年輕,其實世間的風景,她幾乎都見識過了,她見到的女子中,出類拔萃的那些也好,平凡的也罷,能得善終者不過十之三四而已。
安國公在京城那些貴胄人家看來,已經算是一等一的貴婿,雪鷹看,他身上千百個好處,也比不過他尊重自家小娘子,這一個好處。
雪鷹與這人接觸得並不多,唯有今晚,趙瑛明明星夜而至,明明進了顧湘的閨房,明明做得都是離經叛道,違背禮教的事,可雪鷹卻感覺到了他的好處。
他是真把自家小娘子放在心上的。
她得了顧湘的恩濟,心中自是為她著想,盼她一生平順,若她想成親,那這趙瑛就是個好選擇。
一連數日,秋麗,櫻桃,雪鷹,多多少少都說了幾句這安國公的好處,可讓顧湘有些心動的,卻並不是她們口中這些優點,反而是他的缺點。
秋麗極不滿意的,唯有一點——安國公其人,性子太過傲慢,在朝中樹敵眾多,雖有陛下,太后,太妃等人護持,卻容易翻車。
趙素素也暗示了一點:“安國公出身特殊,被恩養宮中,他其實該做些不那麽招人忌諱的事,為人隨性些更能保全己身。”
勾當皇城司公務以來,這近十年間,趙瑛樹敵無數,他那皇城司的大牢內,不知關過多少朝廷命官。
滿朝文武提起他,都會心生忌憚。
他這樣的身份,管著這樣的差事,實在讓人不安。
當初顧湘與他的交集,也是他身陷險境,顧湘伸出援手,這才結下了緣分,但在秋麗等人眼中,這便是嚴重的減分項了,若是自家小娘子同趙瑛成親,豈不是要日日擔驚受怕?
秋麗她們說的這些,難道顧湘能不清楚?
不說別的,她讀故事,讀書,也知道像趙瑛這樣的身份,似乎就是該低調行事,若能一生做個幸福快活的紈絝,或許還能善終。
趙瑛的父親可曾經做過太子。
若不是他父親早逝,他那時尚在繈褓中,恐皇帝的寶座就輪到他們家了,若是往陰暗些想,為何昭成太子去世,先帝要將趙瑛抱養到宮中去。
有些人把這當先帝的恩德,可想得細的人,卻不免要質疑先帝的用心。
或許他老人家就是擔心趙瑛的身份,所以才刻意將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著。
趙素素她們飽讀詩書,史書也常看,自然不喜歡趙瑛這樣的身份,也不喜歡他這樣的性情。
世人總歸還是更偏向於中庸,為人也好,處事也罷,但凡太過鋒芒畢露,總會讓人不安。
可顧湘也是最近才驚覺,原來她不光喜歡他的臉,喜歡他對自己那種溫柔體貼和信任,最最喜歡的,正是他在別人眼裡的所有‘不合時宜’。
顧湘從小到大,一直都傾慕英雄。
閉上眼睛,顧湘隱隱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她現在五感都被增強了很多,如果想,她的耳朵甚至能和蝙蝠媲美。
城外一場大戰停歇。
將士們正在收斂屍骨。
城內城外染了血的黃土地,幾乎都成了黑色。
趙瑛剛從城牆上下來,一個人坐在書房,他仍是如以前一般冷靜從容。
好像戰士戰死城頭, 再正常不過了。
可顧湘卻聽見了趙瑛一下一下地撥動弓弦,一下又一下,好似有巨大的,讓人恐懼的東西即將噴薄而出。
“我要他們死。”
趙瑛輕聲道。
李生回頭看了看他,笑道:“好。阿湘正好抓了夏國的那些俘虜,我們再審,李沉這廝雖未與夏國合作,可那些人顯然是真得同他們有合作,只是這些人也是與虎謀皮,李賊並不受控制罷了。”
就在前日,其實有人找到國公爺,對方說,只要國公爺不要繼續查,把那些已經到手的證據給他們。
那他們保證,將來太子登基,他趙瑛便是一字並肩王,若是國公爺不相信,他們可以請太子寫下聖旨,留下字據,他們所有人,從京城到地方,幾十位官員都可以簽字畫押。
只要國公爺肯松一松手,他能得到無比的權勢,太子願意與他分享這座江山。
那些人說的可真好聽啊,又顯得特別真誠,一點都不像壞人。李生實在佩服這些人的口才,他必須要承認,有那麽一瞬間,當然,只是一瞬間,他都要懷疑自家公子爺可能撐不住,要從了人家。
顧湘一下子睜開眼,恍然大悟。
怪不得這些降兵竟然這麽容易就留在西北邊陲重鎮要地,原來真有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