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土歸土。
人死之後,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無論是掛念的,還是怨恨的,一切都無了。
陶老先生呆呆地坐在墳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忽然又啪啪的給了自己幾個耳光。
羅素想要上前,卻被九叔一把拉住,然後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是人家的心事,若是走不出來,積在心中,那反而會成了大隱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羅素看著陶老先生哭得傷心,心中不由生了感慨,無論何朝何代,做男人都要累一點。
女人還好,哭了、累了、受委屈了,還能跟自己丈夫聊一聊。
男人則不行,無論在妻子、孩子、親人面前,都不能掉下眼淚。
有時候找人哭訴,一聊就是一夜,一聊就是1000塊,而且待遇還不錯,有人請去包吃包住,還送了一副銀鐲子。
好慘呐!
陶老先生哭了好一會兒,才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長歎一口氣,“林道長,你可知道我為何這麽多年不給我三叔上墳嗎?”
九叔搖了搖頭,也沒有多問,這個時候,他或許應該多聽。
抬眼望去,這一排五個墳堆,應該就是陶老先生叔伯一輩五個人的。
其他的四個墳頭看上去就知道經常有人打理,十分的整潔,也沒有什麽雜草。
唯獨那第四個墳文連塊墓碑都沒有,雜草亂生,尤其是那棵大樹格外的礙眼。
“我三叔是個愛國的人。”陶老先生搖了搖頭,“只可惜是義和團的。”
“洋鬼子不知道打了多少,功勞沒撈到半個,大洋也沒撈到一塊,反倒把命丟在了外面。”
“無兒無女,死後,我們這些做後輩的連塊墓碑都不敢立。”
陶老先生抬頭望天,“當年我也考上了,眼看就能當上官,結果全沒了,十幾年寒窗苦讀全部化作了虛影。”
“唉!”
羅素偏了一下腦袋,十幾年寒窗苦讀,眼看就要鯉魚躍龍門,結果因為牽連,直接泡湯了。
他看了看那個荒涼的墳頭,心中一時感慨萬千,不知道說些什麽。
慈禧這個狗東西!
“不說了,不說了。”陶老先生感歎了一聲,“我這大半輩子都過去了,在記這些事情,就顯得有些小雞肚腸了。”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九叔,臉上還有些不好意思,“讓林道長見了笑話。”
九叔也是默然,他剛剛下山的時,江山動蕩,土匪頻出,妖魔亂世,鬼魅橫行,哪怕是他,也剛剛夠自保。
甚至有好幾次去除妖,差點被妖順手除了,要不是福緣深厚,估計就回不來了。
在這種時代大勢面前,任何人的力量都顯得格外的渺小,九叔也不例外。
他定居在這任家鎮,以一己之力守護著整個任家鎮以及方圓幾十裡的小村莊。
這一住,將近就是十年。
他也從一個玉樹臨風的茅山道士變成了現在的九叔。
年齡大了,樣子衰老了,心中自然就鬱悶,不過好在,他後來又收了文才。
明明只有十幾歲,看上去比他還老。
心中頓時好受多了。
“林道長,走吧!”陶老先生走在前方,神色收斂的極好,看不出剛才哭泣,傷心的樣子,“今日之事還要多謝林道長。”
“我已經讓老婆子準備好了飯菜,是老陶家秘製的手藝,實不相瞞。”
陶老先生一連自豪,“我祖父的祖父曾經是宮中的禦廚,傳下來,也算得上一門好手藝。”
在這年頭,有個祖傳的秘方,那可是一等一的傳家的寶貝,不知道能養活多少代人。
一聽說是好吃的,九叔跟羅素頓時眼前一亮,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腳下走路的速度頓時就快了不少。
走過一次,回去自然就輕車熟路。
也正如陶老先生所說,家中已經備好了飯菜,陶老先生的兒子已經等待在那裡了,桌子上擺好了碗筷。
至於老婦人,陶老先生的兒媳婦還有小孫子自然就不在這兒,都在裡屋裡面。
這就是規矩。
客人來了,婦人、小孩子是不允許上桌子吃飯的。
當然,羅素除外。
無論是誰來了,羅素從來都沒避諱過,九叔也從來不說,誰讓這是他寶貝小徒弟呢。
“這是臘肉燉食冷。”
陶老先生等眾人落座後,笑呵呵地為眾人介紹了第一道菜,看樣子這就是他家所謂的祖傳秘方。
羅素勾頭一看,那肉有些陌生,不像雞鴨魚肉,又是仔細的看了一看,忽然又像想到了什麽似的。
“食冷是田雞嗎?”
“哈哈哈哈, 小道長果然好眼力。”
陶老先生摸了摸胡子,食冷只是本地的叫法,大部分人叫他田雞,也有一部分人都喜歡叫牛蛙。
他一伸手,滿臉的得意,“請林道長嘗一嘗。”
九叔也不客氣,用筷子夾起一塊肉放入嘴中,細細的咀嚼,在腦海中想了半天,最終說出了兩個字,“好吃!”
羅素忍不住捂住了臉,作為中華大吃貨,腦海中沒有新詞兒,怎麽能行呢?
他拿起筷子,輕輕地取了一塊兒蛤蟆肉放入嘴中,跟九叔不同,他可是一個十足的中華吃貨。
有文化的那種。
“嗯,不錯!”羅素點了點頭,“食冷色澤深黃,肉質細嫩,香味濃鬱,口味甚醇,應該是山間泉裡面養的,味道香熏,用柴火燉了好一會兒時間的,相當不錯!”
陶老先生一呆,忍不住對羅素豎起了大拇指,開口稱讚,“你在這一行上是位爺。”
這可是真正的行家,只是嘗了一下,就說的八九不離十。
至於九叔?
咱們還是聊點兒別的吧。
九叔心中尷尬,但他早就做到了臉皮厚如城牆,表面上依舊風輕雲淡。
“還有這道菜,竹筍炒肉。”陶老先生也沒有在考驗,而是細細的介紹。
主人家不能太為難客人,否則就不太好了。
“咱們農家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能吃這野豬肉,挖點山筍,算不上什麽好東西,望九叔見諒!”
野豬肉,山筍,食冷,臘肉,確實都是農家玩意兒。
羅素吃的美滋滋的,這些東西放在以後,不知道要多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