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諾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就朝他而來。
我下意識地想把他往邊兒上拽,他同時也拽住了我,兩人都被對方拖了後腿,只能鎖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鬼東西撲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亞諾抬腿踢向那團毛球。
“天婦羅?!”亞諾驚呼一聲。
此時已經來不及收回腿,他只能往前踉蹌了幾步,被肥貓扒著褲子一路爬到懷裡。天婦羅渾身不知道是肥肉還是毛抖得厲害,想來也是嚇得不輕。
“你怎麽來了?卡哇伊桑他們人呢?”亞諾安撫著窩在胸前的一大坨貓。約書亞抬頭看了他一眼。
被又揉又哄了半天,橘貓這才把臉露了出來。它高高仰起頭,露出一個沒有銘牌的項圈。寫著天婦羅名字的金屬牌子在進來之前被卡哇伊桑替它獻祭了。
亞諾撓了撓那毛茸茸的短脖子。肥貓滿意地眯起眼睛,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但很快又用爪子扒拉他。
亞諾不解地看著天婦羅:“你怎麽了呀?”他說著又檢查了一下兒貓的身上沒有傷口,皮毛溫度也是正常的。
“把手拿開。”
常笑看不下去了。他讓亞諾繼續舉著肥貓,自己一把捏住天婦羅的項圈仔細檢查。他手上的動作雖然急,卻盡量輕柔。沒一會兒常笑就從項圈和貓肉之間捏出了一個字條。還好天婦羅實在是一隻過於膨脹的貓咪,脖子把項圈擠得滿滿當當,不然這小紙片肯定得弄掉了。
常笑用他耷拉著的眼睛仔細看了幾遍,眼皮顫了顫。我的好奇心也跟著顫了顫。
其余人見從貓項圈裡拿出一張字條,也都要瞅上一眼。常笑倒是很坦誠地就讓了出去。等紙條終於傳到我這裡,我才明白為啥常笑不介意別人也看。
因為那些外國人根本看不懂,上面除了無數次見過的那句【以汝血為祭】的古埃及語外,寫的都是中文。
我和夏商周對視一眼,一起看向常笑。
“不是老白的字。”常笑眯著眼睛,現在字條又回到了他的手裡。“也不是孟維清的,應該是個年輕人。”
年輕人?279那麽些年輕人呢,李元薑燦丁澤賀榮川樓時麒,常笑這說了等於沒說。
我又看了看那紙條,總覺得那字跡有點兒眼熟。
李元的字我見過。李爺爺家門口貼的春聯是他寫的,那手魏碑寫吉祥話還是挺令人印象深刻的。而且我還見過他在沙地上寫德語。
可眼前的字遠沒有李元的那麽好看。也不是樓時麒的,從考古隊來279的時候我們填過一個表格,他的字沒啥特色肯定不至於讓我記到現在。而我又沒見過其他幾個人寫字,可我確實認得這紙條上的字跡。到底是在哪兒見過呢?
“煜,這上面寫的是啥啊?”亞諾催著我翻譯。
我看看夏商周和常笑,接著把紙條上潦草地寫著的兩行字讀了出來:
【唯有眾神永居於陽光之下
杜阿特見】
“唯有眾神永居於陽光之下。”我念叨了兩遍。又是吉爾伽美什史詩,在古埃及的陰間裡怎麽會出現蘇美爾的傳說?
除了那兩行中文,還有古埃及語寫的【以汝血為祭】。這些人或許認不出來中文,但是這一行古埃及語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故而眾人此刻都看向阿裡。
阿裡一臉茫然,顯然也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句話。不過這家夥很會騙人,我是絕對不會再被他的演技騙了。但這字條也可能是誤導,
就為了讓我們互相不信任。 “煜,你過來看看這個。”
亞諾抱著天婦羅走到肥貓剛剛藏身的壁畫前。那裡有個凹陷,但並不像是放置神龕或者雕像的。而且我確信這裡本來只是一面普通的壁畫牆。在那個凹陷對面的牆上有一位看著非常別扭,被刻畫成木乃伊的神明浮雕。
然而祂卻不是奧西裡斯。這是一個畸形的矮子,身體被木乃伊布纏繞,佝僂著肢體,碩大的禿腦袋上古裡古怪地留著一根孩童般的發髻。可就在這神明未被束縛的雙手中,握持著一個生命之符,和一截象征穩定與萬能的奧西裡斯的脊梁骨。
我暫時擱置了關於字條的疑惑,看著剛剛竟然像是睜眼瞎一樣忽略了的浮雕。
“你剛剛看到這個浮雕了麽?”我問亞諾。
他遲疑地搖搖頭。“等Lee和Alex他們的時候這甬道都被咱們走遍了,我不記得有這位,額,這是哪個神?”
我又問了夏商周,她也說沒見過這個浮雕。
“煜,這到底是什麽啊?”亞諾追問。
我凝重地看著壁畫上被裹成木乃伊的畸形矮子。
這位神明並不在後世所熟悉的古埃及神譜中,然而祂自遠古時就受到崇拜,甚至一度被古王國的法老和人民尊為統治神。當時古埃及人認為,孟菲斯所有的東西都是出自祂的“心”和“舌頭”。結合牆壁上新出現的壁畫,也證明了這位神明的身份。
“祂恐怕就是創世之神普塔。”
關於普塔神最令人敬畏的傳說記載著:祂寫就的文字,既為現實。而這壁畫,怕不就是祂發揮神力的草莎紙。這也是為什麽原本我們見過的浮雕產生了變化。
可這壁畫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呢?我們幾個人一直都在聽約書亞講故事,沒人離隊,更不可能有機會去觸發什麽。
“創世之神?失敬失敬。”亞諾捏著天婦羅的爪子拜了拜普塔神,接著教育它:“你倒是哪兒都敢去啊, 等會兒就別亂跑了,跟著我們吧,這地方不安全。”
他的話讓我從壁畫上移開視線。
“煜?”亞諾騰出一隻手撩了撩頭髮。
我盯著他:“你說,‘天婦羅哪兒都敢去’?”
那麽有沒有可能,不是卡哇伊桑等人不想跟著天婦羅一起回來找我們,而是他們不能。
我用余光關注著阿裡。從我和亞諾說到普塔神開始,他就再也維持不住無辜的樣子,有些坐立不安。看起來了解普塔神神職的不止我一個,那麽現在大概也知道壁畫是如何開始變化的了。哈桑和萊拉到底是什麽神的祭司已經昭然若揭。
阿裡咬咬牙,局促地走到我和亞諾面前。而他開口竟然不是為了給自己開脫。
“哈桑他們可能出事兒了。”
亞諾倒吸一口涼氣。我雖然有心理準備,也還是呼吸一窒。
“你都知道什麽?”
阿裡抬眼,滿是悲傷地看著還在改變的壁畫。
“你說的對。普塔神寫下的,就是會發生的。而他們在改變祂的書寫。”
改變神明的意志?這會付出的代價不言而喻。
字條上寫的“唯有眾神永居於陽光之下”難道表示我們再也出不去了麽?還是說,為了改變這個命運,哈桑和萊拉做了什麽逆天而為的事情。
和真相一樣,我們每個人都是殘缺的。信息不夠完整,就看不到真實。
再一次盯著充滿謎團的字條,我想起來為什麽會覺得那字跡眼熟了。
“這是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