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新】 ,! “少爺……”
左寬不知道左夢庚所圖,只是面對如此局面,他絕望了。
哀嚎中,左寬顫顫巍巍地跪倒,聲淚涕下。
“少爺,老奴愚昧,不曉得什麽大道理。可孝順乃人倫大道啊,少爺忤逆父長,必為天下嗤笑,使我左府淪為天下笑柄啊!!!”
對於這樣的老人,左夢庚也很頭疼。
怎麽和他解釋呢?
而且解釋了他也未必能夠理解。
“寬叔,這並非只是小妹的婚事,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孝悌之道那麽簡單。這背後有更加重要的道理,你也不需明白,徑自回去說給父親好了。”
他頓了頓,怕左寬稀裡糊塗的說不明白,惹出更大的麻煩了,乾脆圖窮匕見。
“寬叔,你回去後,告知父親,我這裡已經準備造反。他孤身在外,在朝為官,只怕朝廷會對他不利。因此乾脆早早辭了官,回家為好。”
“啊……”
不光是左寬,就連黃氏也是一聲驚呼。
左嚴也是跟著臉色劇變。
對於左夢庚的所作所為,他操持府上內外,多多少少有些感覺,但也不敢明確。今日終於從左夢庚口中聽了真切,一時竟也接受不能。
黃氏和左寬全都懵了。
造反的事兒,就這麽容易說出來了?
怎麽和過家家一樣?
黃氏一個婦道人家,什麽也不懂,嚇的六神無主。
“我兒啊,可不敢造反呢,那……那是要株連九族的啊。”
左夢庚呵呵一笑,安撫道:“母親安心,朝廷已不是孩兒對手。這大明天下啊,遲早會推翻了他。”
左寬癱坐在地上,隻覺得胯下濕了一片。
什麽時候起,左家變成這樣了?
不過聽到左夢庚準備造反,倒是讓他對左夢庚頂撞左良玉一事,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一個野心勃勃的梟雄,確實要有這樣的霸道。
而且相比起左夢庚要造反這件事,左羨梅的婚事還真的算不上什麽了。
左寬努力鎮定下來,吭吭哧哧地道:“老奴……老奴今日便趕回去,和老爺……老爺分說清楚。”
突然之間,他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少爺要造反,成了不就是皇帝嘛。
那老爺……豈不就是太上皇了?
屆時他們這些仆人家奴,應該也能跟著雞犬升天吧?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左貴,如今就在左夢庚跟前聽用,難道將來也能封侯拜相、恩妻蔭子?
可從中堂出來後,左寬被冷風一激,又重新冷靜下來,抓著左嚴的手,老淚縱橫。
“大哥,你怎麽不勸著少爺啊?這造反……怎敢呢?”
左嚴也未從衝擊中醒過來,但因為知道一些,所以還算是鎮定。
“你也不看看,侯若谷、劉念台、李孟暗,還有那許許多多了不得的大人物都在此處,少爺所謀,豈是咱們下人能多嘴的?”
左寬跺足長歎,眼前一片漆黑。
“還不知老爺會如何想呢?”
左嚴也是無奈,更加無力。
家裡的變化,對於他們這些老人來說,實在是很不友好,頗有些跟不上的疲憊感。
“咱們也管不了那許多,主子們怎做,只能跟著了。”
左羨梅的事,很快就驚動了侯恂、劉宗周、李邦華等一乾人。
“中恆,你卻是衝動了些。我們志在天下,萬萬不可落人口實。一旦你忤逆不孝的罪名傳出去,天下人緣何信從?”
身為老師,劉宗周可以說話直白一些。
他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
大家都覺著,他的做法有些衝動了。
如今的大明,以孝治天下。孝道,也是世人立足的根本。
一個不孝的人,不但寸步難行,也等於是自絕於天下。
左夢庚環顧四周,看著大家神色,不免長歎。
“你們啊,想的淺了。”
“哦?中恆有何深意?也讓我等醍醐灌頂,免得白白擔憂。”
張振秀回來後,第一次參與了高層會議,如今還在快速地吸收這裡的一切,同時也對左夢庚對一舉一動最為關心。
左夢庚起身漫步,以至於聲音郎朗,振聾發聵。
“各位,我們要追求的是什麽?只是為了推翻朱家王朝嗎?如果那樣的話,我們的所作所為,和當初的朱元璋又有何區別?屆時各位以及你們背後的商賈,處境可能有任何改變?亦或者說,你們重回封建士大夫的行列,再固封建秩序?”
他的問題,好似尖刀利刃,直刺眾人心頭。
這還是陣營內部,第一次進行階級問題的討論。一時間,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也在剖析其中的深意。
瞿式耜禁不住問道:“這和孝有什麽關系?”
左夢庚呵呵一笑。
“如今天下篤行之孝,源於何處?儒家倫理道德觀念罷了。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從思想到法律,建立起了一套嚴謹而苛刻的壓迫體系。可各位有沒有想過,這樣的思想體系之下,對我們的事業會有多大的傷害?”
眾人默然,並不能在短短時間內想通其中的關竅。
唯有左夢庚,才能給大家解惑。
“這樣的倫理道德體系下,固然可以讓各個家族團結壯大,可同樣的,在這樣的道德體系之下,配合上封建土地制度,會造成勞動力的極大損失。你們想想,大量的人口被禁錮在家族之內、土地之上,而我們大力倡導和推動的工商業去哪裡尋找足夠的勞動力?不打破這樣的舊思想體系,不讓更多的民眾擁有自由,我們又到哪裡去獲取足夠的人力資源?”
左夢庚終於拋去所有的掩護,暴露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他要做的是什麽?
他要做的就是,徹徹底底打破封建制度的一切藩籬,使得工商業的發展獲取足夠而寬泛的空間,然後再用更加先進而發達的工商業來衝擊落後的封建制度,從而完成整個國家和民族的粹變。
“各位,擺在我們面前的,遠遠不止一道難關。即便是我們看似理所當然的孝,其實也是阻礙我們發展的壁壘。就看各位有沒有決心、有沒有勇氣,也來衝破這個禁錮?”
一眾高層久久在衝擊中無法走出,赫然發現,左夢庚看似荒唐的做法下,竟然隱藏著如此恐怖的思量。
可真的要做到這個程度嗎?
反而是黃宗羲因為年輕,思維敏捷,一下子就跟上了左夢庚的腳步。
“沒錯。目前我們旗下的各處產業裡,到處都充斥著女工的身影。她們的能力,創造的價值,已經無需懷疑。可假如按照舊有的道德體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婦人便不可以走出家門,也就不可能成為我們甄需的勞動力。目前因為天下大亂,百姓民生破壞嚴重,為了求活,婦人不得不出來勞作。可假如舊有的道德體系不改變,一旦天下穩定下來,我們又將喪失這些勞動力。各位,這是我們無法接受的。”
他用現成的例子,讓在座的人全都悚然而驚,赫然發現,原來情況竟如此緊迫。
如今這邊的許多工廠,比如服裝廠、雅姿廠、福耀玻璃、碼頭飯店,甚至包括火藥廠裡,都存在著大量的女工。
這些女工工作勤奮,工資又很低廉,創造的財富已經成為了他們謀取天下的基石。
這些女工為何能夠走進工廠?
只因如今的大明經濟徹底破產, 無數的民眾食不果腹,終日處於饑餓的邊緣。
在生存的壓力下,什麽樣的道德都已經顧不得了,也讓他們成為了最好的勞動力。
黃宗羲說的沒錯,如果是在社會安定時期,他們必然得不到這麽多的勞動力資源。
這些人一定會被禁錮在家庭、在土地上,這邊的工商業也就談不上什麽發展了。
可以說,左夢庚把所有的偽裝都揭穿了開來,讓問題的最核心本質呈現在眾人的面前。
左夢庚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是什麽道德、人倫的對錯,而是赤裸裸的新舊勢力的利益之爭。
他已經打出了第一槍,那麽接下來,整個陣營要做的,就是要對舊有的封建倫理道德體系,進行全方面的攻擊和突破,從而解除封建制度對於民眾的禁製和壓迫,為工商業的發展吸納越來越多的人力資源。
當越來越多的人口脫離舊式家族和土地之後,新舊勢力的力量對比才能發生根本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