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淄川已在我行政委員會管轄之下,往日制度、規章俱已失效。接下來,我淄川縣政府將會對境內所有土地、人口重新統計造冊。各家所有田畝,還望拿出黃冊來,否則縣政府不予承認,統統收歸。”
王與胤傳達了第一條政策,惹得淄川眾人大驚失色。
雖然想到了前來的人是反賊, 別有所圖,卻沒有想到,第一手就這麽暴力。
土地可是各家的命根子,這要是被沒收了,肯定會傷筋動骨。
如今淄川縣就剩下他們這些人了。
依仗著山勢,結寨自守,加上東江叛軍對他們這荒郊野嶺的沒有興趣,因此才存活下來。
可逃難的過程中,各家的田契必然會有丟失、損毀的。
一想到手中的土地要變少了, 這些人就坐不住了。
“這位王縣令……”
王與胤糾正道:“請叫我王縣長。”
他原來在大明的官可比縣令大,但是做的不舒心,而且被人陷害,差點坐牢。
回到山東後,因為父親的關系,也不得不做了反賊。
可是在了解了這邊的行政制度後,王與胤簡直是如魚得水。
被任命為淄川縣縣長,他一點都沒有不滿。而且在了解了行政委員會對淄川的規劃後,他認為,這地方大有可為。
山東是外向型經濟,出口和貿易的比重很大。
而陶瓷歷來是中國對外出口的拳頭產品之一。
如果經營好了,淄川重現繁榮不在話下。
當然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攻略這些本地大族。
以往在大明為官,這些地方大族是每一個官員都頭疼的對象。
家家戶戶在朝野千絲萬縷,指不定背後就有什麽大神, 弄的地方官員無處下手,毫無作為。
可現在不同了。
王與胤的背後站著新軍, 強大的武力保證之下,他明白,可以手段更加激烈一些。
“王縣長,我等耕讀為家,世代經營,實屬不易。貴府豈能行強盜之舉,毀家滅族,天良何在?”
宋雲霄憤怒指責,代表了這裡大多數人的心聲。
王與胤做過功課,反擊既快又準。
“據聞霽寰公為官在任時,素以清廉聞名。初任延慶知府時,更是自帶紡車千裡赴任。為何如今宋家莊千畝良田,俱在霽寰公名下啊?”
犀利如刀的詰問,弄的宋雲霄瞠目結舌,再也說不上話來。
其余人等更是瑟瑟,赫然發覺,這新來的地方長官似乎夠強硬。
紅臉的唱完了,震懾住了場面,徐應元這個白臉的該出場了。
“各位,如今東江叛賊已然西行遁去,淄川克複,闔境安寧。依敝人看,各位想必惦念桑梓,無日不憂。不如速速回鄉,收拾家園,再議後事吧。”
這話令淄川眾人總算是緩和了許多。
不管怎麽說,天寒地凍的,窩在這山上擔驚受怕,吃不飽、睡不好,年紀大的人已經要承受不住了。
雖然家園已被東江鎮摧毀,但他們這些都是豪富之輩,重振家業並不困難。
徐應元和王與胤告辭離開,淄川眾人卻面臨著選擇。
“哎,這真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啊!”
畢自寅愁容滿面,糾結萬分。
寨子裡的這些,幾乎沒有平民百姓,基本都是淄川本地大族。
平民百姓也建不起這麽堅固的寨子。
這些人要麽從前在朝做官,要麽有家人在朝為官,要麽就是地主。
今日徐應元和王與胤傳達的兩個政策,都讓他們感受到了鋼刀刮骨的痛苦。
土地毫無疑問,各家得損失不少。
因為逃難的過程中,地契肯定丟了一些。
至於陶瓷業……
這麽賺錢的玩意兒,各家豈能沒有摻和?
就比如畢家、王家、韓家、安家等,每家都有好幾個作坊。
每家都有獨門的技藝,是他們賴以賺錢的法門。
現在有人要擠進來,在他們眼中,不吝於搶錢。
“方才吾細細看了,大軍起碼千人,不可力敵也。”
韓浚語氣悲觀。
此公曾任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地位不凡。但如今賦閑在家,眼看著鄉裡迭遭禍亂,只能茫然無措。
“不若速速去信朝廷,言明此間狀況,請朝廷發兵平叛,我等方能安定。”
韓浚的七叔韓卿揚提出建議。
畢自寅卻哼道:“如今朝廷哪有兵馬可派?否則焉能令東江叛逆跋扈至今?”
眾人黯然,唏噓怨歎。
王孟震見此,知曉是拿不出辦法了。
“咱們還是先行下山,速速收攏家業,再圖後續吧。”
眾人這才想起,家宅還撂在那裡呢。再不抓緊拾掇,恐怕都要被沒收了。
眼見著大家一哄而散,王孟震更加失望。
人心如此,只怕這淄川啊……是保不住了。
當日下午,王孟震帶著家人回到三台莊府邸。
放眼看去,本來好好的家園早已毀於一旦,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野草彌漫之處,甚至還有死去的屍體若隱若現。
王家上下哭作一團,一起動手收拾,足足忙活了三天,才將宅院清理乾淨。
湊了湊,撿了幾間乾淨的屋子住了。
就在王孟震準備尋其他人商議一下,該如何應對新政府時,卻有親戚上門。
“小婿聽聞淄川克複,心憂泰山大人安危,星夜趕來。今見泰山大人安然無恙,內子也好安心了。”
來人是王孟震的女婿張聯星,前兵部尚書張曉的三子。
與張聯星同來的人是翟鳳翀的侄子翟元佐。
翟元佐亦是張曉的女婿。
翟鳳翀的二女兒嫁給了王孟震的三子王福生,翟鳳翀的侄女嫁給了王孟震的侄子王期生。
另一個侄女則嫁給了張曉的五子張聯房。
王、翟、張三家乃是轉著圈的姻親。
看到女婿前來,得知女兒安好,王孟震同樣歡心。
“聽說益都被破,連衡藩都滿門俱滅,老夫本以為你們在劫難逃。如此亂世,當真是人如草芥,命運多蹇啊。”
張聯星前來,是帶著使命的。
“泰山大人,如今益都被那勞什子行政委員會竊據,欲行新政。家嚴拿不定主意,特讓小婿來求教於您。”
王孟震嚇了一跳。
“連益都也被他們佔了?”
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
淄川這等縣城都沒有被放過, 更何況青州府治所在。
“令尊何意?”
王孟震決定聽聽張曉的想法。
畢竟張曉曾為兵部尚書,朝廷重臣。他的見識肯定更勝一籌,或許有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
孰料張聯星尚未開口,翟元佐卻有話說。
“以小侄觀之,這行政委員會所圖者大,諸般做法亦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這話一出來,王孟震的神情陡變。
這是翟元佐的想法嗎?
顯然不是。
這等要事,豈容他一個小輩隨意置喙?
他既然說了,那麽就代表了某些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