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默無言的亡靈大軍吞沒了半個城市，數量也從近千上升到了一千三百。

　　盡管多出來的四百多個亡靈只是濫竽充數，沒有多少戰鬥力，但很適合用來對付很容易受到士氣影響的活人軍隊。

　　費薩勒以閑庭漫步的態度帶領軍隊，哪怕它的軍隊現在已經不用再考慮體力消耗的問題。

　　月神教會無法阻止它，領主的軍隊更是沒辦法。

　　——它在漫長的孤獨中默默觀察了這座城市幾百年，在它的士兵一一進入沉睡之後，它依舊注視著這座城市。

　　身為亡靈，它是永生不死的，它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可以用來等待——哪怕代價是被仇恨一直折磨魂靈。

　　在這幾百年裡，它看到了這座城市重建，看到了這座城市從破落到繁華，從幾十人口發展到了如今兩三千之眾。

　　它耳不能聽，眼不能視，只能默默通過亡靈的【生命感知】來確認這一切。

　　這是枯燥的。

　　這是乏味的。

　　但同時，也是能讓它感到無比興奮的——

　　這座城市的人口越多，它可以殺死的人也就越多。

　　“時隔四百年，又要見到您了。”

　　街道的另一頭，就是月神的教堂，那是一個它未曾見識過的碗狀建築，所有瞭望台和射擊口都隱藏在內部，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事建築。

　　費薩勒眼眶裡的魂火劇烈抖動，它指揮軍隊，讓它們穿過旁邊的街巷，逐漸將教堂圍住。

　　常人無法感應的神力包裹著教堂，教堂就相當於一個神靈在地上的國，是祂們領域的延伸，在沒有破壞基礎結構之前，它的軍隊無法攻入教堂。

　　不過費薩勒也沒有打算這麽快就攻打教堂，它向來喜歡把美味留到最後才品嘗，教堂和教堂裡面的那些民眾，是令它垂涎不已的美味，正因如此，它才要把他們留在最後。

　　三百個亡靈士兵被它留下，包圍教堂，它將帶領剩下的軍隊前往城堡，把這座城市徹底攻下。

　　“它們要去哪?”

　　瞭望台中，一個神殿衛士擺弄著望遠鏡。

　　看到那個像是首領一樣的家夥帶著其他亡靈離開，忍不住呢喃自語，而後，他猛然想起那是城堡的方向。

　　——那個東土來的冒險者還沒回來！

　　…………

　　鍾曄帶著隊伍繞了一個大圈，避開了亡靈大軍行進的方向。

　　他以接近超凡的感知能力聽到了亡靈的軍隊就在幾條街道外大步前行的動靜，而他身後的人們一無所知，他們不知道自己正在與死亡擦肩而過，一個不小心就會導致隊伍全滅。

　　鍾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畢竟他們可沒有他這樣的大心臟。

　　幸好在剛剛出發的時候，他就吩咐過不要弄出大動靜。

　　路上出現的亡魂都被鍾曄及時清理掉，沒有出現亡靈聚集的情況，讓隊伍得以保全。

　　隊伍之中有幾個人手裡拿著驅邪的聖物、法器，他們站在外圍可以阻止亡魂靠近，讓鍾曄不必頻繁跑動，能以逸待勞。

　　這麽大的一個隊伍行動起來不免發出一些聲響，但一切都還在控制之內。

　　鍾曄對這座城市的街道情況並不了解，但他隊伍裡有很多都是本地人，通過不斷修正路線，隊伍幾乎是貼著城牆繞到了教堂周圍。

　　秉持著小心謹慎的態度，再加上剛才還聽到了亡靈行軍的動靜，鍾曄懷疑教堂可能已經被亡靈包圍了，在靠近教堂之後，他就停下腳步，

沒有繼續接近。　　“先生，為什麽不繼續前進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忐忑不安地小聲發問，“教堂不就在前面嗎?”

　　說著，她抬頭瞥了一眼窗戶，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可以看到教堂頂部。

　　他們躲在一間大屋子裡，除了這間屋子以外，周圍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裝下他們這麽多人。

　　她是城堡周邊的住戶，之所以會聚集在城堡外面，是因為聽到了其他城區逃難者的哭喊，對他們言中的‘亡靈大軍’將信將疑。

　　可是當雇傭兵全都撤離之後，她就不再疑慮。

　　她是第一批跟上鍾曄步伐離開城堡的人，因為她是裁縫的女兒，懂得一些算數，實際上，就算不懂計算，看著當時城堡外聚集的人也可以知道，士兵沒辦法把所有人都接進城堡。

　　大概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可跟著鍾曄離開實在太危險了，他們對這個冒險者不知根不知底，誰知道他能不能保護他們去往教堂?

　　抱著孩子的婦女當時也是不信的，只是城堡外面的人太多，自覺不可能擠上吊籃，這才叫上父親，跟上鍾曄。

　　她無比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跟隨，鍾曄帶著他們一路化險為夷，成功把他們帶到了教堂附近。

　　可是現在，教堂近在眼前，鍾曄卻讓他們停下了腳步。

　　鍾曄站在窗戶邊上，小心翼翼地觀察遠處街道，聽到疑問，低聲回答:“教堂可能已經被亡靈包圍了，我自己倒是可以突圍，可沒辦法帶著你們進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了。

　　他們害怕鍾曄會拋下他們，盡管鍾曄之前的行動都表明了他不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鍾曄靠在窗戶旁想了想，突然抬起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心下一驚。

　　“在場的，有人是退役傭兵或士兵嗎?我是指有過一段冒險或戰鬥經驗的。”

　　聽到這句話，一個中年女性站了出來，“你想要做什麽?”

　　鍾曄粗略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我去引開它們，你們趁機衝進去，在突圍的時候記得呼喚月神教會，他們會給你們提供幫助。”

　　眾人沉默下去，都在思考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只可惜，他們不知道包圍教堂的亡靈數量有多少，鍾曄又能引走多少亡靈……

　　他們都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但現在的情況就是他們不得不賭。

　　教堂就在近前，他們已經度過了重重危險，現在只差這最後一步。

　　看到眾人好像都下定了決心，鍾曄活動一下酸痛的肩膀和手臂，“男性都拿上可以防身的東西，擁有戰鬥能力的女性也可以站在隊伍外面，其余人什麽都不用管，到時候你們低頭跑過去就行，不惹麻煩就是你們能對團隊做出的最大貢獻。”

　　雖然話說的有些無情，但事實如此，鍾曄不會鼓勵沒有反抗能力的平民去做他們做不到的事，那樣只是白白送命。

　　此時屋子外也聚集了一些亡魂，如果再不離開的話，包圍教堂的亡靈軍隊也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曾經當過傭兵的中年婦女正在整理隊伍，鍾曄趁著這時候把聖油塗抹在肌肉酸痛的部位，清涼的感覺瞬間刺透皮膚，治愈肌肉。

　　治療不是聖油的主要功效，但也緩解了鍾曄的疼痛，讓他能在接下來的作戰中發揮得更好。

　　確認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之後，鍾曄一腳踹開大門，手提刀劍衝了出去。

　　刀劍所過之處，沒有任何一個靈體能存活下來。

　　他鬧出的動靜很快就被亡靈軍團注意到，黑夜瞬間蘇醒過來。

　　砰！砰！砰！

　　一扇扇門窗被破開，身著猙獰盔甲的亡靈士兵走了出來。

　　鍾曄深深吸了一口氣，夜晚微涼的輕風撫摸臉頰，五指緊扣武器握柄。

　　——不能讓它們使用遠程攻擊，盡量近距離交戰！

　　身軀下俯，雙腿微曲，鍾曄撞開空氣，向亡靈士兵們發起衝鋒。

　　在他身後，一雙雙眼睛躲藏在房屋裡，默默注視他的背影，默默為他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