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來到夜晚，街道兩旁的房屋裡都沒有點亮燈燭，偌大一個城市，只剩寥寥幾處還有燈光。

　　濃重的陰雲遮蔽了月光，悲涼晚風卷過街道，在一片寂靜之中，鍾曄走入通往吵鬧的大門。

　　即便是夜晚，冒險者之家也吵鬧依舊，值夜班的接待員打著哈欠，無聊地看著那群冒險者喝酒、掰手腕，也不知道他們從哪來的那麽多精力。

　　冒險者的數量少了不少，有的人明天就要出任務，所以要提前休息，有的人喝得酩酊大醉，早早睡去，而且不是誰都能玩到那麽晚，現在大廳裡的冒險者大多都是剛剛睡醒沒多久。

　　走進接待大廳，鍾曄一眼就看到了乖巧坐在角落的莉莉安，她似乎等待已久。

　　發現鍾曄，少女臉上一喜，霍然站起，“老師！”

　　鍾曄對她笑了笑，招手讓她過來，然後走到前台，讓接待員幫她登記入住。

　　幾個接待員都表露出驚訝之色，不可思議地看著站在鍾曄身後的少女。

　　“莉莉安，你……”

　　過去一個月，莉莉安經常來冒險者之家打零工，接待員們基本都認識她。

　　“她是我的學生。”鍾曄意簡言賅地說。

　　“學生……”

　　幾個接待員神情複雜，但沒有當著鍾曄和莉莉安的面多說閑話，很快就完成了登記。

　　鍾曄把鑰匙扔給莉莉安，“雖然是在冒險者之家，但也要小心，如果不是我或者你認識的人敲門，千萬不要開門。”

　　說著，他還瞥了那些冒險者一眼，具體是在說誰，不言而喻。

　　有幾個冒險者被鍾曄目光一掃，當即打了個寒顫，急忙陪笑低頭，無論之前有什麽想法，現在也都消失了。

　　鍾曄送莉莉安回到房間，站在門前，看到少女嘴唇微張，似乎有話想說，便出聲打斷:“有什麽事情等到明天再說，你需要有一個好的休息，早點睡覺，明天早上我會來找你晨練。”

　　莉莉安眨了下眼睛，乖巧點頭，“好……”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鍾曄可以信任，而且待在鍾曄身邊很有安全感。

　　她原以為世界上能給她帶來這種感覺的只有母親，現在卻多了一個遊戲NPC……

　　聽到門鎖發出“哢噠”的鎖門聲之後，鍾曄才返回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莉莉安設置好托管，和觀眾們互道晚安，戀戀不舍地把意念凝聚在退出鍵上，回到現實。

　　貫通全身的力量不再，只有正在萎縮的肌肉。

　　莉莉安吃力地抬起手，摘掉遊戲頭盔。

　　然後睜著眼睛，呆呆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忽然笑了起來。

　　“……晚安。”

　　…………

　　第二天，莉莉安上線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訓練場中，她當初就是在這裡得到了‘劍士’的職業。

　　還沒來得及懷念和疑惑，肌肉酸痛的感覺就從四肢百骸傳來，讓她表情瞬間扭曲。

　　“呼吸節奏亂了。”

　　一個淡淡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莉莉安轉頭就看到了鍾曄正雙眼緊閉盤坐在地，口鼻溢散氣霧，讓剛剛進入直播間的觀眾直呼酷炫。

　　莉莉安慌亂了一瞬，匆忙打開托管面板，發現他們竟然已經鍛煉了三個小時。

　　《靈魂回響》的時間與地球是同步的，西陸時間就是歐洲時間，三個小時前……太陽還沒升起來呢！

　　翻找了一下托管信息，發現使用【調息】可以加快身體恢復速度，

莉莉安急忙使用。　　使用【調息】之後，呼吸節奏迅速平複下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好像有一股熱流在體內竄動。

　　慌亂的情緒也恢復過來，頭腦變得清明，如果能在這種狀態下學習，或許能極大提高學習效率。

　　並不是所有人都對兩個人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直播感興趣，在莉莉安沒有察覺的時候，觀眾大量流失。

　　也不知過了多久，莉莉安感覺自己腦袋被拍了一下，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塊煎餅出現在眼前。

　　卻是鍾曄拿來的食物，少女轉頭看過去，就看到自己的老師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進食。

　　這時候，莉莉安也發現自己的饑餓值已經降到了黃線，就接過煎餅，小口小口吃起來。

　　把最後一塊肉片送進嘴裡，鍾曄又拿起麵包，一邊吃，一邊問:“昨天你去打聽之後，有什麽收獲嗎?”

　　莉莉安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但聽鍾曄問起，腦海裡與之相關的事情就開始一一浮現。

　　“……貝爾格萊德貧民窟有很多鬼鬼祟祟的人，盜賊們也喜歡聚集在那裡。”少女沮喪低頭，“我只打聽到了這些……”

　　雖然當時有很多觀眾為她提供建議，但她言語磕磕盼盼，再加上長相稚嫩，沒有多少人願意回答她那些問題——可是她打聽到的那些東西不幾乎就是常識嗎?

　　“足夠了。”

　　鍾曄迅速把手上的食物吃完，回手一勾，把放在地上的大劍甩到肩上。

　　向莉莉安伸出手，將她拉起。

　　去管理處歸還了訓練用具，鍾曄讓莉莉安帶路，前往貧民窟。

　　磚瓦房、木屋、茅草屋，沒有規劃，只是簡單的堆砌在一起。

　　高矮不一、形狀各異的房屋和破落的街巷、流浪在街道上的人們共同寫就了‘貧窮’。

　　哪怕貝爾格萊德已經擁有了幾間工廠，可民眾也不會憑空就變得富裕起來，肢體殘缺的人、身體患有疾病的人，還有由於各種各樣原因失去了財產和工作的人，他們流落到了這片城區，就此被貼上‘低賤’的標簽。

　　因為混亂和無序，生長在這裡的人大多伴隨著鬥毆和偷竊長大，養就了許多脾氣乖戾的孩子。

　　工廠寧願招收‘鄉巴佬’，也不願意從貧民窟招人。

　　其他城區與貧民窟的貧富差距逐漸拉開，但貧富差距越大，其他城區的人也就越看不起貧民窟，一個惡性循環就此開始。

　　莉莉安怯生生地跟在鍾曄身後，小心翼翼避讓街上的汙穢。

　　她的出生點就是貝爾格萊德，但貧民窟她隻來過一次。

　　她出生在二十二世紀初，只在網絡上見過如此淒慘的景象。

　　瘦骨嶙峋的失家者躺在街邊，不知何時死去，與路過的強壯混混形成鮮明對比，他們前進路上還有昨晚鬥毆殘留的血跡。

　　街道上許多人都用肆無忌憚的眼光打量他們兩個，莉莉安看著一個身體強壯的男人向他們迎面走來，然後……被鍾曄一把掐住了脖子。

　　鍾曄目光一掃，所有人都收回視線，無視了他們。

　　“告訴我，你們的幫派在哪裡?”

　　說著，鍾曄松開了手掌，強壯男人慌張後退，咳嗽幾聲，心有余悸地摸著脖子，莉莉安能夠看到，他的脖子上已經被留下了一個紅通通的掌印。

　　瞥了一眼鍾曄，強壯男人後撤半步，臉上浮起笑容，剛想要說話分散眼前這個男人的注意力， 卻聽他冷冷說:“敢跑的話我就在這裡殺了你，反正我只是來找人的，不一定要找你們幫派。”

　　小腿肌肉瞬間繃緊，強壯男人縮起脖子，賠笑道:“您說什麽呢，我這就帶您過去……”

　　他自小生長在貧民窟，能夠分辨一個人是色厲內荏還是真有膽量那麽做，很不幸，眼前這個男人是屬於後者……

　　強壯男人灰溜溜帶著鍾曄和莉莉安來到他們幫派的據點，那是一間破舊的倉庫。

　　鍾曄耳朵一動，聽到了倉庫裡面的動靜，把月光解下，交給莉莉安，讓她站在門口等待，然後拉著那個強壯男人走進倉庫。

　　莉莉安沒有聽從彈幕的攛掇，違背鍾曄的叮囑，抱著沉重的大劍站在倉庫門口傾聽內裡動靜。

　　在鍾曄走進去不久，慘叫聲陡然響起，把莉莉安嚇了一跳。

　　而後更是痛呼聲不斷，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

　　直到“進來吧”的聲音傳出，少女才拖著大劍走了進去。

　　然後，她和觀眾們就看到了至少十幾個男人躺在地上痛呼慘叫的震撼景象。

　　鍾曄坐在一個木箱上，看上去像幫派頭領的中年男性神色惶恐地跪在他身前，當他抬頭看來，那雙冷峻的眼睛映入少女瞳孔，讓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好帥！！】

　　——【我的天！我覺得我已經沒辦法再愛上其他人了！】

　　——【我宣布，從今天開始，鍾曄就是我老公了！】

　　……確實。

　　抱緊了大劍，莉莉安咽下一口口水。

　　好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