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區，遊吟大酒店，七樓餐廳。

　　景澤看了看表，又將視線轉向落地窗外，了無生氣的瞳眸中倒映著中央廣場上那永無休止的霓虹燈，視野內，鍾塔的時針和分針在十二點重合，穿著邋遢的流浪漢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廣場上，為幾處長椅爭吵不休。

　　中央廣場是十八區最繁華的商區，但這個點大半商鋪都已拉下了門簾，剩下還開門的商鋪，基本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製，包括景澤現在所處的遊吟大酒店。不過這個點還在外遊蕩的人不多，餐廳裡就他這一桌有人。

　　這時，有人推了推景澤的肩膀。

　　“那家夥到底來不來啊?我腿已經開始有點麻了。”

　　景澤回過頭，看向身後滿臉寫著不悅，正在左右交替抖腿的少女。

　　景澤瞟了一眼少女纖細蒼白的腿杆，懶洋洋地說道:“說要早點來的是你，現在你又要等得久?”

　　少女啞巴吃黃連，惱羞成怒地踢了一腳景澤的椅子。

　　景澤聳聳肩，“怪我咯。”

　　“不行，這不公平，你也給我站起來！”

　　景澤扭了扭屁股，享受地說道:“哎呀~大酒店的椅子就是軟哪！”

　　“你！”少女剛想說些什麽，忽然余光注意有人出現在餐廳門口，她立馬收斂神色，舌動唇不動地低聲道:“來了。”

　　景澤看向門口，一個身材臃腫的胖男人正朝這邊走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四名身材壯碩的西裝男。景澤張張嘴，左右咧了咧嘴角，重新掌控自己臉部肌肉，同時眼簾一合一開，原本了無生氣的瞳眸中即刻迸發出金牌業務員般的熱情。

　　胖男人一路眯著眼打量著景澤身後的少女，從頭到腳，又從腳到胸，直到走到桌前，才開始將目光轉向景澤。

　　“你一個人來的嗎?”胖男人問道。

　　沒有將少女算在內。

　　景澤笑著說道:“怎麽會，我們這行也怕黑吃黑啊，但是不想讓您緊張，也為了顯示我們的誠意，所以讓其他人到樓下待命去了。”

　　胖男人點點頭，拉開椅子在景澤對面坐下。

　　“就是她嗎?”胖男人指著少女問道。

　　“沒錯，這就是我們商會的寶貝。”景澤衝少女打了個響指，“快讓咱們科長大人驗驗貨吧。”

　　少女拉開拉鏈，褪下身上那件對她而言過於寬大的大衣，內裡隻穿了背心和短褲，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自然地披落在肩胛骨上，曲線漂亮的曼妙胴體在眾人面前展露無疑。

　　“她叫娜奇亞，父親據說是頂上人，母親是公司底層員工，您懂的，就是那種常見的事，私生子，父親完事翻臉不認人，母親死後被我們收養。”景澤轉了轉食指，少女跟著緩緩地轉了一圈，展示她那因為缺乏陽光照曬而過於蒼白的肌膚，“怎麽樣，非常完美吧?我們一直是當寶貝供養的，沒有任何傷病，健康檢查也通過了。”

　　胖男人看得眼睛發直，舔著嘴唇問道:“不是二手貨吧?”

　　“您放心，百分百是整玉。”景澤說著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掏出一張紙，“這是健康證明。”

　　整玉，是地下城醜惡的灰色產業中衍生出來的詞語，代指未經人事的少女。

　　胖男人接過健康證明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少女忽然嘟囔著說道:“不是說會讓我吃甜點嗎?”

　　胖男人聽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少女，對她略顯任性的模樣感到驚訝，“看來你們真的把她當寶貝養啊。

”　　“是啊，和其他那些麻木了的爛魚臭蝦不同，是青春洋溢的好女孩呢。”景澤招手叫來服務員，“上一份甜點。”

　　服務員問道:“您想要什麽樣的甜點，本店有……”

　　“啊啊，隨便，就上你們招牌的就行。”

　　“好的。”

　　“五十萬！”等到服務員離開後，胖男人將粗闊的臂肘拄在桌面上，指著景澤說道:“我本來覺得你們這幫混蛋在訛我，但是看樣子你這寶貝確實值五十萬，好吧，五十萬，我要了！”

　　景澤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但這份詭異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颯爽的笑容。

　　“明智的決定，科長大人。”

　　景澤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放到胖男人面前，“領養協議已經準備好了，只要您在上面簽字，娜奇亞就會成為您的女兒，到時候您就能合法地把她帶回家了。”

　　胖男人拿起文件，說道:“你不介意我仔細看看吧，我這個人做事比較謹慎。”

　　“當然，請便。”景澤笑道。

　　在胖男人檢查領養協議時，服務員端來了一塊精致的蛋糕。

　　“吃吧，你的甜點來了。”景澤對少女說道。

　　少女開心地端起蛋糕吃了起來，因為毫無吃相，鼻子和臉上都沾了些奶油。

　　胖男人不時抬頭看一眼少女，似乎很滿意少女那活潑的模樣，呼吸逐漸沉重起來，後半部分協約也沒認真看，草草地翻了兩下之後，就拿筆在上面簽了字。

　　“那麽……”景澤食指和大拇指擠在一塊搓了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科長大人?”

　　胖男人勾了勾手指，身後的一名跟班將一遝用皮筋捆著的藍色卡片放到桌面上。

　　“一百張，你點點。”胖男人說。

　　這些藍色卡片是四大公司聯合出品的代金購物卡，可以在四大公司旗下的任意一家超商進行購物，在黑市可以以等額比例換成現金，因為難以被追蹤，作為灰色交易的籌碼和行賄用的禮金，被公司高管和黑道混混們所喜愛。

　　景澤拿過卡片，看也不看地揣進兜裡。

　　“不用點了，我相信科長大人。”

　　胖男人點點頭，伸出手，“握個手吧，跟你做買賣很愉快，你叫什麽名字，下次我想買新的就找你了。”

　　景澤笑著握住了胖男人的手，說道:“我們這行的人都沒有名字，不過您肯定會記住我的，科長大人。”

　　胖男人覺得景澤的話有些奇怪，但沒放在心上，松開手，他此刻隻想趕緊帶少女回家，好快活一番，可當他再次看向少女時，臉色卻變了一變。

　　“嗯?她怎麽……紅紅的?”胖男人指著少女問道。

　　景澤回過頭，看到少女的手臂，脖子，腹部，還有大腿根上，都出現一抹抹異樣的紅色，此時少女的臉上也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開始抓撓自己的身體。

　　景澤猛地意識到了什麽，他抓起桌上裝甜點的盤子看了一眼，隨即朝服務員吼道:“喂！你剛才上的甜點裡有奶油嗎?”

　　服務員被嚇了一跳，有些慌張地說道:“呃，有，有鮮奶油。”

　　“怎麽回事?”胖男人問道。

　　“對不起啊，科長大人，差點忘了說了，娜奇亞這家夥什麽都好，唯獨有一個小缺陷，真的，只有這一個小缺陷。”景澤賠著笑臉說道:“她奶油過敏。”

　　“什麽?”

　　這時，少女搖搖晃晃地靠在景澤身上，表情痛苦地說道:“我、我覺得好難呼吸……”

　　“蠢貨，難道你吃不出蛋糕裡有奶油嗎，為什麽還把它吃完了?！”景澤面帶慍色地推搡起少女來，“快去廁所吐出來！快！”

　　少女踉踉蹌蹌地朝餐廳的衛生間走去。

　　胖男人狐疑地看向景澤:“除了奶油過敏，你該不會還有什麽瞞著沒說的吧?”

　　“沒有了，我發誓，絕對沒有了！這只是忘記了而已，科長大人，請您相信我！”景澤一邊說著，一邊在公文包裡翻找起什麽來。

　　胖男人身後的四名跟班看氛圍不對，有所警覺地將手伸向各自的腰間，其中一人直接把手槍掏了出來。

　　“別緊張，諸位。”景澤緩緩地將手從公文包裡拿出，在他手上的，是一個白色的小藥瓶，“只是一瓶過敏藥而已。”

　　說完，景澤拿著藥，朝衛生間走去，隻留下一個公文包。

　　胖男人皺著眉頭看景澤走進衛生間中，扭頭對四名跟班說道:“去把門口堵住，別讓這兩人走了，一會我要親自帶那女的去醫院檢查，媽的，敢騙我的話，就把他舌頭剪了！”

　　餐廳出入一共就兩個門，兩名跟班一人守一邊，剩下兩人依舊跟在胖男人身邊。

　　過了好一會，始終不見兩人回來。

　　胖男人開始感到有些緊張了，他對一名跟班說道:“你去廁所看看。”

　　那跟班去了衛生間，過了一會之後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老大，廁所沒人，他們跑了！”

　　“什麽，怎麽跑的?！”

　　“廁所的排氣窗被撬開了， 外面系了一條繩子！應該是爬窗走的！”

　　胖男人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五十萬，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受賄半年的收入。

　　“你們還愣著幹嘛，去追啊！”胖男人怒道。

　　“可是，老大，現在才追恐怕……”

　　“你想死是不是?！叫你去你就去！追不到你明天就收拾東西滾蛋！”胖男人徹底歇斯底裡了。

　　四名跟班聞言，連忙跑出餐廳，抱著微小希望去追捕剛才的男女。

　　胖男人癱坐在椅子上，兩眼發昏。這時他睹見了景澤留下的公文包，急忙拿到跟前翻找，試圖尋找線索，可公文包裡只有一張名片模樣的紙卡，但上面沒有名字，隻畫著一隻狐狸。

　　看到這張卡片，胖男人面如死灰，他顫抖地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打了公司警衛部的電話，但剛一接通，他又馬上掛斷了，做了幾個深呼吸後，轉而撥打了一個他熟識的警衛隊長的電話。

　　“老哥啊，是我，這麽晚了不好意思，幫我個忙……”

　　“沒事，科長您說吧。”警衛隊長的聲音軟踏踏的，似乎剛才還在睡覺。

　　“這個事情不好走正常的程序，所以……”

　　“科長，我明白的，您直接說吧，什麽事。”

　　“我本來想買個玩具回家的，但是對方是兩個凱子，拿了我的錢跑了。”

　　“懂了。”

　　“不，你沒懂，聽我說，對方不是一般的凱子，他是……是銀狐。”

　　警衛隊長久久地沉默了，好一陣之後，他才以嚴肅的聲音說道:“知道了，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