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爵士在餐巾上擦了擦手指,從胸前的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被手絹包裹著的物件。
他穩住有些顫抖的手,慢慢掀開那層絲綢,露出來裡面一塊精致的懷表。
這懷表外層的金屬頗有些年歲,但並沒有鏽跡。不難看出每任主人都對它珍惜有加。
布萊克爵士撫摸一下懷表,輕柔而珍重地,像是在撫摸關於親人的回憶。
“這是那個埃及人帶出來的。他留下話,說他對不起我叔叔。那些人都葬身沙漠深處的神殿了,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回來。
那個可恥的埃及人說這是布魯斯留給我的,所以他把它帶了回來,交到了我手上。他還說這個懷表能帶我找到古埃及的寶藏。”
老人笑了。
“布魯斯沒回來,我要古埃及的寶藏幹什麽呢?”
布萊克爵士摩挲著那塊懷表。
“那時候我年紀小,布魯斯的失蹤使得布萊克家有了些變故,所以我不得不回去。等我長大以後再回到埃及,所有知情的人都不見了。阿爾也不知道多少,只是給了我一本布魯斯的筆記。那是我們一起從埃及回倫敦後不久,有人寄給他的。
我一刻也沒有放棄過尋找布魯斯。那個苟且偷生的埃及人,我掘地三尺都要把那隻臭蟲挖出來。他藏得深,那就把這片土地挖個底兒朝天。除非他躲去了地獄,不然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烈火焚身。”
說起他叔叔,布萊克爵士氣場變了,不再裝出一副和藹的樣子。像是渾身逆鱗都被觸到了一般,出於防衛地充滿了攻擊性。他對他叔叔的執念都已經到了魔怔的地步。
這麽看來,穆斯塔法不可能沒被他發現啊。
果然。
布萊克爵士繼續說:
“後來我找到他了。但是我不再是被恨意衝昏頭腦的小孩子了,直接弄死他太過便宜。既然他也是‘古埃及祭司’的後裔,那麽沒有什麽比毀掉他們守護的東西更能報復的了。畢竟他就是為了這個,害死布魯斯的。
從布魯斯的筆記裡,我知道需要等待時機。於是我在那個埃及人身邊安排了人手,一直盯著他。不能讓他輕易死了。我還要他償還當年的罪過。”
臥槽,這是什麽莎士比亞大戲啊。我震驚之下對表情疏於管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布萊克爵士看了我一眼。
“你也不用這麽看我。雖然我要他一輩子都在悔恨裡度過,但他家後人被詛咒的事不是我的乾的。
是的,我當然知道他家人有古埃及祭司的血脈,可以打開通往圖特摩斯三世修建的神殿。我這幾十年,為了找回布魯斯,總是做了些功課的。
我還知道,除了這些埃及人,還有別人擁有可以驅使古埃及神明的血液。”
說著,布萊克爵士把目光轉向李元。
“我也知道他們是誰,和這血脈的用法。”
布萊克爵士說完,我忍不住看向李元。
李元神色不動,看向布萊克爵士的眼睛裡帶著些求知欲。要不是他身子微微前傾,放在腿上的雙手也不可控制地顫抖著,真的就隻像是在好奇一般。
哪怕面上再不動聲色,其實也在意的緊。
既然李元要裝,那就給他這個機會。
我重新看向布萊克爵士。
“您是說有人可以‘驅使’古埃及神明麽?”
布萊克爵士一直在撫摸著那塊懷表,興致缺缺地點了下頭。
我頗受困擾地嘖了一聲,
皺緊眉頭:“可是這不對啊,不應該是古埃及神明驅使人們麽?難道我考了個假古?” 布萊克爵士抬眼瞥了我一下,又看了看李元。他終於把注意力轉到了我們身上,卻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十二年前,這個宅子原主人的後代找到我,說他們能找到神廟。”
布萊克爵士隻說他想說的,我們唯有聽著,沒有什麽提問的余地。
原來那個德裔猶太探險家一開始來埃及也是因為想求證一些流傳下來的‘預言’。至於“預言”的來處,布萊克爵士說279的人都門兒清。李元看起來確實也不像是不知情。
“那對猶太夫妻還告訴我,要是有機遇的話,說不定我叔叔還活著。”
布萊克爵士一直在撫摸懷表的手停了下來。他左手拇指上戴著一個家族戒指,看上去像是一朵尖銳的花。
“我以為自己活著只是為了報復,是仇恨讓我繼續苟延殘喘在這像我姓氏一樣肮髒和陰冷的世間。可哪怕到現在為止,我都不願意相信布魯斯已經不在了。聽那對夫妻這麽說,我像是從噩夢裡走出來了一樣。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已經找了布魯斯四十多年,我自己都老了。就算布魯斯還活著,他還能等我多久呢?我意識到哪怕把那該死的埃及人挫骨揚灰,布魯斯也回不來。如果布魯斯能夠回來,我願意原諒一切。
所以當那對夫妻說,只要找到圖特摩斯三世埋在的神廟,他們就能破解詛咒,找回布魯斯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跟他們合作了。十二年前因為時機不對,沒有六十年一次的月圓指路,我們需要地圖才能找到目的地。那地圖還在當年騙布魯斯進沙漠的埃及人手裡。於是那對夫妻去找了他。那埃及人倒是裝模作樣地拒絕了,可是他兒子受不了詛咒之苦,偷來了地圖和跟我們一起進了沙漠。”
布萊克爵士本以為什麽天相和時機都是噱頭。現代科技這麽發達,他又做了萬全的準備,怎麽可能幾十年前法國考古隊進得沙漠,他們反而進不得呢?
沒想到真的就是這麽奇怪。布萊克爵士等人明明找到了賽特神廟,又找到了他叔叔最後去的神殿所在之處,可偏偏那神殿就是不出現。
後來那對猶太夫妻中的妻子,也就是當年那個猶太探險家的後裔,拿出來了一塊血珀。她把血珀擱在沙漠裡,用自己的血把它浸滿。說來也奇怪,那血珀明明沒多大,卻一直在吸收她的血,沒有一滴落在沙漠裡。
隨著猶太女子的血流進血珀裡,那琥珀由紅竟然漸漸轉為金色。偷來地圖的埃及人見到這一幕嚇得直接跑了。布萊克爵士他們誰也沒精力去抓他回來。
布萊克爵士自認也知道【礦石】的作用,但那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可接下來無論那猶太女人喂多少血下去,那琥珀也只是保持了金珀的樣子,再沒動靜了。
她的丈夫不忍她繼續折磨自己,想要製止她。但是她卻繼續一意孤行。
布萊克爵士見狀,知道他們一定會失敗,於是準備和男子一起把猶太女人救下來。布萊克爵士不是被這對夫妻感動了。他想著,畢竟要是再等十二年說不定真的可以找到那座吞噬他叔叔的神殿。
於是布萊克爵士和那個丈夫對視一眼,準備打暈已經因為失血而搖搖欲墜的女子。就在這時,那個本來被詭異情景駭得跑掉的埃及人又跑了回來。他神志不清地要爭奪血珀。那女人不肯放手。
二人糾纏間沙漠裡忽然起了一陣狂風,然後地面開始震動。最後布萊克爵士見到的就是那丈夫撲向妻子,他們二人和那個埃及人一起被沙漠吞了下去。
等布萊克醒來後已經是白天了。周圍除了散落一地的裝備和不遠處的駱駝再無人煙。他們帶來的人都留在了賽特神廟所在的村子裡。
布萊克爵士的腿在昨天風暴裡被不知什麽砸折了。他在周圍找了一圈,卻沒有任何痕跡。好像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他臆想的。布萊克爵士掙扎著爬上了駱駝,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沙漠裡的貝都因人,不然這條命也就留在那兒了。
等布萊克爵士回到盧克索,又派人進撒哈拉沙漠尋找,甚至連軍方的資源都用上了,可還是一無所獲。
“從那時起我就明白,這不是我們的常理可以左右的事情。只有耐心等待它們規定的時機,在它們的遊戲裡,收拾它們。”
布萊克爵士語氣平靜,眼睛裡閃爍著堅定。
“那您知道‘它們’是誰麽?”李元問。“那些石頭又是什麽來頭呢?為什麽一個德國人也可以驅使‘古埃及神明’?”
“你的問題太多了。要是現在什麽都告訴你了,這個遊戲就不公平了。”布萊克爵士說。
“這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呢?”李元笑了,恬著臉賣乖“既然對方主導了這場遊戲,那它們不論是誰都佔了先機。我們總得至少知道遊戲規則和玩家才行。而遊戲的獎勵裡,也不知道有沒有過去的玩家。”
“你倒是會討價還價。”布萊克爵士也笑了。他帶著喜愛歎了口氣:“雖然更多的我也不能再說,不然萬一你們甩手不玩了那我可就得不償失了。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遊戲。贏了,你不一定能得到什麽;輸了,代價可能不是某個人能承擔的。 ”
“既然如此您更得幫幫我們了。”我厚著臉皮說,“您瞧呀,我們這又沒知識又沒籌碼的,別說輸贏了,萬一人家不跟我們玩兒可怎麽辦。”
布萊克爵士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明知道自己什麽都沒有,還想去和‘它們’硬碰硬。真是後生可畏。”
我“嘿嘿”乾笑了兩聲。
布萊克爵士雖然帶著點兒英國老人那種拿腔拿調的語氣,又有些和阿拉伯人周旋出來的雞賊勁兒。明明是有求於我們,卻還非要端著架子。真是個有意思的老頭子。
李元正要說什麽,被布萊克爵士一揮手止住了。
“我要向它們討回來我的家人,可以的話還想送它們歸西。不過我自己是不能再進那片沙漠了,原因你們不用問,我也不會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為了弄死它們,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害你們,畢竟我還得靠你們完成這個夙願呢。”布萊克爵士笑的慈眉善目,但我隻覺得陰風陣陣。
“你的血和那個妻子的血一樣,都是它們想要的。至於為什麽你們這些‘遠方來的人’和祭司後裔的血有相似的用途,我不好說。但是當你們找到那座六十年一現的神殿的時候,就會知道答案。我能給你的勸告就是,無論誰想要你的血,都不要給它。”
布萊克爵士說,“你的血怎麽用,會是決定這遊戲勝負的關鍵。我並沒有真的見到過最後的地方,這也不是我的遊戲。我只能把自己的籌碼押上,希望能得到想要的報酬。
你們不會讓我失望的,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