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的冷臉終於逼走了布斯維爾。傑森也沒一會兒也自覺地走了,好像專門就是為了惹布斯維爾生氣才湊過來的。
“你沒事兒吧?”
我看Alex臉色是真的不好,暗罵那見鬼的黥面男偏要來提她的傷心事。從布萊克爵士那裡得知Alex的父母在十二年前已經被埋進了沙漠腹地,指不定今天晚點就能見到了,現在又聽她說吃素是為父母積德行善,覺得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
Alex沒回我,只是遞過來一串烤肉,然後自己也拿了一串吃起來。
這姑娘還挺有意思。不過我特意來接近Alex當然不會單純的因為覺得她被蒙在鼓裡很可憐。我自己也怪可憐的呢,夾在一堆馬甲怪裡被騙來騙去,禦寒只能憑一身正氣。
“看我幹什麽,我又不是真的吃素。”Alex見我半天沒動嘴,綠眼睛側了過來。“昨晚跟你們的人匯合以後,他們都很擔心,但是我知道你們會沒事兒的。”
我歪歪頭,示意她繼續。
“多危險的境地Lee都能夠解決的,在南極就是如此。”
沒想到竟然是Alex先開了口。
“你們在南極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抓住了這個探聽南極的機會。“聽起來你很信任他。”
Alex望著慢慢沉下來的天色,回憶道:“我第一次見到Lee,是在去南極的船上。他養尊處優,彬彬有禮一看就是家庭很好。我是在一個‘上流社會’出生的。”她比了個引號。“也見過一些有錢的亞洲人,所以一開始我對他並沒有好感。尤其是他很快就和別人打成一片,跟那些紈絝子弟沒什麽區別。”
這還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口裡聽說李元,在李家和尹家以外的李元。說來也可笑,明明剛被他救了一命,我卻連他是什麽樣子的人都不知道,只能到處拚拚湊湊。
“可沒想到最後在南極是他救了我們。在那之前,我們都沒想到這個中國年輕人會這麽厲害。”Alex這麽說著,臉上帶著的卻不是笑容。
南極磁場異動的時候Alex等人恰好都在中心地帶。那片高原是被稱為【不接受死亡】的地方,因為或自然、或人為地儲存著多種的基因和病毒。北極也有這麽一個地方。
非要湊到Alex所在隊伍裡的亞諾出了些狀況,把整個團體的進度都拖慢了。不過Alex說她導師很厲害,以前還是臨床大夫,遇事冷靜且富有決斷力。所以亞諾搞出來的困難都被福爾摩斯教授帶領的團隊克服了,這也導致了他們進入了暴風眼。
還好李元一直盯著。
“Lee用了很極端的方式,他可能會死。但是他的反應就像是已經習慣了這麽做。我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這麽矛盾。”
李元要是真的能死在那兒那可算是了卻他的心頭大事。我不自覺地抬頭看了看天色。
“當時Lee救了我們,此前他一直很低調。可是在帝王谷的時候他為了你直接跳出來了。”Alex的綠眼睛突然看向我。“那天面對卡爾他們,Lee其實有別的方法的,但是他選擇了更溫和的一種。”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元可是把一個壯漢的手腕子給捏折了。是我對於溫和的理解出了偏差麽?還是Alex這麽與眾不同。
“那是我沒見過的Lee。他為了你,不會讓自己陷於危險中,所以你們一定會平安回來。”Alex認真地盯著我說:“你是特別的。
” 現在我很難再把那套互為掩護的說辭拿出來了。李元從來不需要我,他只是為了我的面子才這麽說,這種聯系完全是他單方面維系的。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當然是特別的,但原因並不像是Alex想的那樣。
“既然當時你是跟著導師去的南極,可是為什麽要來這裡?”
“我說是因為Lee,你信麽?”
我搖搖頭。雖然Alex看起來和李元確實頗有淵源,但是她不至於因此就跟到這種境地來。
Alex笑了。
“我們這邊的負責人摩根和我的父母是故交。小時候我並不經常見到他,但是他和我爸爸關系很好。我媽媽是那種熱衷於探險的人,和我父親也是在一個很極端的情況下相遇的。那時候摩根也在,他和我爸爸在做同一個課題。其實一開始和我媽媽在一起的是他,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不過摩根叔叔是那種獻身學術的人,你懂的。他見了太多生死了,我最後選擇這個職業都說不好是因為我父親還是因為他了。所以當他說要帶我來這裡,在風暴中跟著他走,其實我都可以理解。他一直相信我媽媽還活著。”
“那你呢?”我問。
“我?我已經不抱希望了。其實我從小就沒怎麽見過她,她總是在外面東奔西走。好像家對她而言沒什麽意義一樣。有一次我生病了,她竟然知道以後轉頭就衝了出去。我很希望她能陪在我身邊的,可是她最後隻拿回來一個項鏈讓我戴著。”Alex隔著衣服撫摸著一個吊墜。
我心說,可能是因為你媽媽知道你們家這遺傳病,想去解決問題了。而她媽媽留下來的,可能也跟磁場脫不開關系。應該不是那個血珀,畢竟那東西已經沉到了沙子裡了。至於到底是什麽,竟然能阻止Alex的轉化,那可是不得了,畢竟是尹家千年都沒解決的事情。可要是解決了的話,為什麽Alex的母親還要到這片沙漠裡呢?除非那東西,並不是一勞永逸的。
不過我並沒有和Alex說這些。如果她媽媽一直回不來的話,一個不稱職的母親,總比一個愛護孩子的母親更適合告別。
圓月和太陽分列蒼穹兩側。時間在這裡沒什麽意義,一個白晝像是一年那麽漫長。
Alex看向天邊出現的第一顆星星。南極不常下雪。一年也就幾次, 一次也就幾個月。Alex向來討厭寒冷的地方,那會讓她心情非常不好。
當時在南極的那條船,是一個中國女生帶隊的。她比同船的工作人員都小了好幾號,但是很堅強。同一艘船上還有另一個中國人,Alex那會兒還不知道這個人會和她的命運產生什麽糾葛。南極的風暴來得比撒哈拉要凜冽,無數人被風雪埋了進去。Alex曾到過一處能映出滿天星辰的巨大冰川,在那裡有個人擋在她和危險之間。她默默想著,自己也可以保護別人。
地殼運動,磁場紊亂,幾千年來沒變的可能也就剩下星空了。好似無論哪裡的星星都會為她黯淡下來。
福爾摩斯博士沒說錯的是,在南極暴露出來的,的確是遠古病毒,只不過傳播媒介不一樣罷了。那故事的結尾異常慘烈,而那悲劇,或許還沒有結束。命運把人攆到了不同的路上。另一個走上了人生岔路的人在看他的第四十四次日落。
“站在南極的話,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是去北邊。”亞諾當時跟Alex說。他倒是一個完全不哲學的實乾家。
亞諾隨意地坐在沙子上,歪過頭招呼我:“煜,太陽馬上要落下去了。”
我也看向地平線,那裡正燒得一片火紅。在一眾披著馬甲的人群裡,我覺得格外孤獨寂寞冷。
“那些駱駝,那些沙子。”亞諾看著日落的方向,“那些人。”
直到我去了另一片沙漠,才意識到能看日落竟然是一件奢侈的事。
而有時候染紅天際的,不是夕陽,卻是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