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戰場的天色，總會讓人不自覺地忽略掉時間的流逝。

　如果不是系統面板上還有時鍾，秦霄恐怕都會忘記自己在這裡停留了多久。

　進入黃昏戰場的第十一天，上午十半點。

　頭頂上的天空依然是黃昏時分的樣子，陰沉沉的，非常壓抑。

　前線的戰爭已經打響。

　【瀧洲】城主並未以“盟主”的身份下達什麽細致的作戰指令，僅僅只是統一了進攻的時間，和每一家的進攻位置。

　至於具體怎麽打，那就是每一個領主自己去考慮的問題了。

　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放水。

　哪怕存了保存實力的心思，為了多爭取一些聲望值獎勵，他們也會盡可能地多殺幾個腐敗軍團的黑毛人。

　何況又是以多打少。

　雖然不至於說是痛打落水狗的局面，但至少人類聯軍在兵力上，是佔據了明顯的優勢的。

　以四十萬對十萬。

　如此巨大的兵力差距，如果不是怕插了旗之後出現意外，秦霄都想喊一句“飛龍騎臉怎麽輸！”

　秦霄的兵力在戰場右翼，與【嘉南城】匯合在一處。

　後者雖然也是要塞級城池，但卻只是1級要塞，帶進來的兵力並不多，只有六萬人。

　但是，嘉南城的這六萬人馬，質量卻極高，除了四萬精銳重裝步兵、一萬輕騎兵之外，還包括了一支火炮部隊。

　【嘉南城】的火炮，看上去是非常古老的老式火炮，有些像明清時期的“紅衣大炮”，炮管短粗、厚重，以火藥發射實心炮彈。

　這支火炮部隊，可以說是嘉南城的“殺手鐧”，足足攜帶了三百多門火炮。

　雖然這種老式火炮的殺傷力並不算特別的恐怖，但三百門火炮齊射，威脅仍然不可小覷。

　哪怕是皮糙肉厚的精英黑毛人，若是正面被轟上一炮，大概率也會當場被砸成肉泥。

　不過，這種大炮也並非沒有缺點。

　過於沉重，移動不便是其一。

　精度差，是其二。

　有效瞄準射程只有數百米到一千米之間，雖然理論上也能打到幾公裡外的目標，但這命中率就完全隨緣了。

　好在腐敗軍團的黑毛人數量足夠多，黑壓壓的一大片，隨緣射擊，倒也不愁傷不到敵人。

　反而，這種毫無規律的“隨機殺敵”，還能給敵人帶來更大的心理壓力，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枚炮彈是否會落在自己頭上。

　可惜的是，黑毛人天性悍不畏死，指望依靠這一點來擊潰他們的士氣，就沒什麽希望了。

　另外，由於技術“落後”的緣故，發射的速度也不算快，大約需要五分鍾才能發射一輪。

　並且每射幾輪，就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給炮管降溫，以免炸膛。

　以每一發炮彈能殺傷七八人來算，一輪齊射也就殺傷兩千余名敵人。

　更何況，實際戰鬥中，敵人不可能像是木樁一樣站在那等死，真實的殺傷效果連這個數字的一半都達不到。

　總體來說，三百多門火炮的殺傷力不弱，但指望靠它來擊潰敵人，難度就有些大了。

　不過，火炮營和秦霄的步弓手軍團，正好可以形成良好的配合。

　再加上，嘉南城的隊伍中，有著秦霄手下緊缺的大量重裝步兵。

　雙方一旦配合起來，殺敵效率頓時就能提高數個檔次。

　考慮到這一戰的重要性，嘉南城的主帥沒有擺什麽架子，接受了秦霄通過西門清瀾轉達的合作提議，不過卻要求接手部隊的指揮權。

　在查看了對方的職業、基礎屬性之後，秦霄思索片刻，同意了這個要求。

　這名嘉南城的統帥並非城主，但卻是一名達到了SS級的統帥，比嶽飛還高一些。

　單純從戰局的角度來考慮，交普通部隊的指揮權並非是壞事。

　至於說如果他們利用秦霄的部隊當炮灰這一點……

　拜托，一支以遠程兵種為主的部隊，派去當炮灰，這麽明目張膽，當秦霄是瞎子嗎?

　戰鬥一開始，嘉南城的重裝步兵就頂在了前方。

　三百門火炮，擺上了提前搭建好的高台上。

　高台的高度其實並不算高，大約十幾米的高度，卻也能讓火炮的射程增加不少。

　秦霄手下的步弓手軍團也緊隨其後，在重裝步兵的陣線後方列隊。

　主戰場上，【瀧洲】的大軍率先發起衝擊。

　略微等待了一陣，等到瀧洲的大軍和腐敗軍團的先頭部隊混戰到了一起，嘉南城的統帥立刻下令大軍壓上，衝擊腐敗軍團的側翼陣線。

　以多打少，又是在平原地形展開的正面戰鬥，並不需要太多的花巧。

　只需將兵力數量的優勢發揮出來，無論在全局，還是在局部戰場，都盡可能形成人多打人少的局面，就已經足夠了。

　四萬重裝步兵，能夠第一時間與腐敗軍團交戰的不過是一小半。

　剩下的人，則是排在後方，隨時準備替換前方受傷的士兵，又或者是護在側翼，防止有小股敵軍前來衝擊後陣。

　高台上，火炮開始發射，轟隆隆的炮聲，震得人耳膜都仿佛要被刺穿。

　刺眼的火光在炮口處綻放，被火藥燒得通紅的炮彈飛射出去，遠遠地落入腐敗軍團的陣中。

　步弓手大軍也開始發起攻擊。

　一輪爆裂箭齊射，前方的一大片區域便被密集的爆炸所覆蓋。

　但，濃霧散去之後，秦霄卻是注意到，腐敗軍團的上空，升起了一道幽綠色的屏障。

　剛才的爆炸雖然看上去聲勢浩大，但卻全部炸在了屏障上，並沒有對屏障後的黑毛人造成絲毫的傷害。

　看到這一幕，秦霄並不感覺到意外。

　死在爆裂箭轟炸之下的黑毛人，保守估計也在十萬之上。

　如果還不能引起腐敗軍團指揮者的警惕的話，那這個敵人，也不至於讓這麽多原住民勢力如臨大敵了。

　不過。

　兩軍對戰，很多時候，一些威脅性很大的手段，並不是你知道它的威脅性大，就一定能防得住的。

　就好像在上一次戰鬥中，腐敗軍團也找到了克制爆裂箭齊射的辦法。

　但，爆裂箭的數量有很多，而腐敗軍團的幽冥能量卻是有限的。

　步弓手軍團繼續齊射，沒有停歇。

　火炮營也在持續開火。

　哪怕不能傷到腐敗軍團，只要能消耗掉精英黑毛人的能量，就是賺的。

　腐敗軍團並未理會側翼的“騷擾”。

　盡管，以這種程度的攻擊力度而言，一旦幽冥屏障被擊破，足以在短時間內殺死數以萬計的黑毛人。

　但，腐敗軍團的指揮者很清楚，最大的威脅，其實還是在正面的【瀧洲】大軍。

　【瀧洲】城的二十萬大軍當中，包含兩支超凡精銳。

　一萬人規模的七階兵種“玄龍衛”，是瀧洲城主的親衛隊，平時很少親臨戰場，更多的是護衛在瀧洲城主的身邊，作為督戰隊使用。

　另有一支規模僅僅只在三千人，但卻在無數次世界戰場打出了赫赫威名的“陣法師”。

　這三千陣法師，都是【瀧洲】城內一家叫做“千機門”的修真宗派的弟子，投效於瀧洲城主麾下，獨成一軍。

　三千弟子，大多只是初步跨入了修真者的門檻，連達到築基的都沒有多少。

　至於築基之上，千機門內不是沒有，但那種人物，顯然不會以一名普通士兵的身份加入瀧洲城的軍隊中。

　“千機門”專精於修真派系中的“陣法”一道，在這方面有著不俗的成就。

　雖然一些殺傷力巨大的大陣，布置起來往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但只要讓這三千陣法師布陣成功，往往都能起到瞬間逆轉戰局的作用。

　對面的腐敗軍團主帥，對這支陣法師部隊的名聲也有所耳聞，很清楚他們的威脅性有多大。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這三千陣法師完成了陣法的布置，一旦發動大陣，戰場上的這十萬腐敗軍團，一個都逃不掉！

　和這三千陣法師比起來，什麽爆裂箭，什麽火炮營，統統都要靠邊站。

　從戰鬥打響的第一刻起，腐敗軍團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戰場正前方，瀧洲城的大軍上，務求要一舉將其擊潰。

　只要能擊潰瀧洲的主力，付出一半，乃至於更多的傷亡，都是可以接受的。

　在幽冥世界，人命並不值錢。

　腐敗軍團征戰無數世界，雖然和他們的實力有關。

　但更重要的一點在於，黑毛人從來不怕死，也從不介意用人命去填出一場勝利。

　人數對比上，人類聯軍一方的兵力足足是腐敗軍團的四倍。

　但從場面上來看，卻好像是完全反了過來。

　腐敗軍團組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密密麻麻的黑毛人，鋪天蓋地一般地衝鋒，持續不斷地衝擊著【瀧洲】城的陣線。

　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第一波衝鋒的先頭部隊當中，單單身高達到七米以上的黑毛人首領，就有五個之多！

　身高在五米以上的精英黑毛人，更是佔到了半數以上！

　普通的重裝步兵，根本不可能在這種衝擊之下穩住陣腳。

　哪怕將防線疊加到十層、二十層，也會被一舉衝垮。

　大壩確實是可以抵擋洪流的衝擊。

　但如果大壩的“質”不夠，無論厚度增加到多少，都會像是紙糊的一樣，被直接衝爛！

　如果換成是自己……

　秦霄忍不住將自己代入瀧洲城主的視角，卻是發現，在這種力度的衝擊下，自己竟是毫無辦法！

　單是數以萬計的精英黑毛人，就不是自己手中這點兵力能擋得住的。

　更不要說，還有五頭黑毛人首領在。

　如果沒有這些黑毛人首領，秦霄和芙蕾爾聯手，倒是能支撐一段時間。

　但加上五頭黑毛人首領，秦霄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讓芙蕾爾用掉“永恆殘頁”這張底牌。

　不是秦霄想不出對付腐敗軍團的辦法，而是秦霄手下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正面抵擋得住這種強度的衝擊。

　不過，瀧洲畢竟是這一戰區最強大的城池，手下的兵力，自然是比秦霄強出許多。

　他們選擇抵擋腐敗軍團衝擊的辦法，“奢侈”到讓秦霄看了都感覺心疼！

　足足一萬名武將結成戰陣，像是一道銅牆鐵壁，牢牢將腐敗軍團的黑色洪流阻擋在外。

　不僅僅只是靠著英雄自身的實力。

　他們身上的裝備，更是壕到讓人忍不住喊一句敗家的地步。

　一萬武將，全部穿著淡金色品質的重甲，手持金色品質的重盾。

　靠著這壕無人性的裝備碾壓，才確保了這道看似單薄的防線，在敵人的衝擊下，竟然沒有絲毫動搖。

　至於五名黑毛人首領，瀧洲城所采取的對策，也不是派出同等級的強者牽製，而是采取了更加直接的辦法。

　只見瀧洲城的大軍之中，突然射出一支赤紅色的長箭。

　不過，這長箭的大小卻是極為驚人，長度達到了七八米，足有成年人的小臂粗。

　與其說是箭，倒不如說是長矛更為貼切。

　甚至一般的長矛，都不會做到這麽長。

　不過，大小再大，這樣式上來看，它也依然是箭。

　箭身上，刻畫著繁雜的圖案，像是某種特殊的陣圖。

　陣圖中有能量流轉，非常的惹人注目。

　若是對瀧洲熟悉一些的人在這裡，就能夠認出，這正是瀧洲城內，除了陣法師部隊之外，第二大殺器，滅神箭！

　以滅神為名，就可以想象得到，這支箭的殺傷力了。

　據說，每一支滅神箭，單單只是打造的成本，就要以千萬兩白銀為單位進行計算，這還不算發射的開銷。

　發射滅神箭的巨弩，更是僅此一台，主持打造滅神弩的神匠也早已去世多年，若是損壞，連修都沒得修。

　如此巨額的投入，滅神箭的威力，自然也要配得上它的“身價”。

　滅神箭似乎帶有鎖定的效果，在半空中還拐了個彎，以恐怖到讓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命中一頭黑毛人首領的胸口。

　黑毛人首領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甚至連一個驚恐的表情都沒有做出，就被滅神箭穿透胸膛。

　並沒有留下任何貫穿傷口。

　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黑毛人首領的身體撕扯成了肉泥，迸濺開來。

　緊接著，滅神箭去勢不減，再次拐了個彎，衝向另一頭黑毛人首領。

　連續殺死了四頭黑毛人首領，滅神箭的威力被層層削弱之後，第五頭黑毛人首領，才以重傷為代價，勉強擋住這一擊。

　但在擋下這一箭之後，這最後一頭黑毛人首領，也已經重傷到失去戰鬥力。

　渾身鮮血淋漓，一條手臂齊肩而斷，胸膛向下凹陷了一大塊，一截折斷的肋骨從胸口刺出，從傷口處，甚至還能看到破開一個缺口的心臟，每一次跳動，都有大團的血漿噴灑出來。

　也就是黑毛人的生命力強悍，換成普通人類，這樣沉重的傷勢，別說勉強站著，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

　直到這時，空氣中才傳來一陣陣刺耳的音爆聲。

　看到這驚人的一幕，秦霄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草(一種植物)！”

　這威力，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秦霄自認，如果那一箭的目標是自己，哪怕手段盡出，也不可能防的下來。

　更大的可能是，像第一頭黑毛人首領那樣，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死在滅神箭之下。

　“這東西很強！你說的沒錯，這一次的決戰，比我以為的要凶險的多！”

　芙蕾爾站在秦霄身旁，表情看起來很輕松，但從她凝重的語氣就可以聽出來，她的心情，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

　很罕見地，惡魔少女第一次在戰場上沒有露出躍躍欲試的舉動，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對接下來的大戰無比的期待。

　反而十分謹慎，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腐敗軍團的黑色洪流，試圖從中找出可能讓自己身處險境的強者。

　不管怎麽說，這總歸是一件好事。

　秦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別擔心，我們還年輕，最不缺的就是變強的時間。”

　“是啊。”芙蕾爾露出怪異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我現在才十八歲，等到我一百八十歲的時候，肯定比現在強一百倍！”

　秦霄:“……”

　你們惡魔，計算年齡都是這麽算的嗎?

　打擾了！

　秦霄突然意識到，自己和芙蕾爾之間的距離，並不僅僅只是實力。

　人類的一生何其短暫?

　惡魔族，尤其惡魔大領主的壽命，悠久到要以千年，甚至萬年來計算。

　芙蕾爾現在雖然還不是惡魔大領主，甚至連小領主都不是。

　但等級對於受到深淵眷顧的少女來說，會是問題嗎?

　恍然之間，秦霄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個個世界，看到了一處充斥著黑色、紅色、毒素，以及火山的世界。

　在這個環境惡劣到極點的世界裡，無數惡魔和魔鬼，時時刻刻都在展開永無止境的殺戮。

　用構成芙蕾爾真名的那種未知語言來說，這裡叫做“阿比斯”。

　又或者……也可以叫做“阿比伊思”， 意為深淵之底。

　在深淵之底的盡頭，有一個冰冷的寒鐵王座。

　一頭渾身燃燒著獄火的惡魔大領主枯坐在王座上，雙腿搭在一起，一手撐著下巴，好似一尊雕像。

　就如同，祂已經保持了這個姿勢數萬年之久。

　雖然隔著獄火，看不清惡魔的面容。

　但隱約之間，秦霄卻從祂的身上，看到了芙蕾爾的影子。

　那是她原本的“命運”。

　在冰冷的深淵王座上孤寂地枯坐數萬年，並且將一直如此下去。

　直到深淵世界走到盡頭。

　然而，作為世界負面意識的集合，混亂規則的代表。

　深淵，又如何會有迎來盡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