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住處的路上，白月還在回味著如歡的話。之前沒看出來，這小子講起道理竟然一套一套的，還真有點像那麽回事。

　　就在這時，隱隱的爭論聲從遠處傳來，白月腳步，側著頭尋找聲音的來源——聽起來像是葉殘和肖雪。

　　這是什麽情況，邪魔道內訌了?

　　懷著強烈的好奇心，白月躡手躡腳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了好幾步。

　　“你非要在這吵是麽?”肖雪不耐煩地說道，“有什麽話不能回去說。”

　　“是你非要在這裡跟我吵，我讓你跟我去挑戰那兩個廢物，你跟我去就是，池畫的戰鬥力本來就不怎麽樣，據說最近身體出了問題，一萬聯結積分唾手可得。”葉殘說道。

　　肖雪冷笑:“這麽惡毒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邪魔道的聖女，說這種話不覺得可笑嗎?”葉殘諷刺道。

　　“我是討厭廢物，尤其是拖我後腿的廢物，但是，現在新模式才剛開始，你覺得他們有一萬聯結積分麽，你覺得他們能在十天內還上一萬積分麽?”肖雪頓了頓，說道，“我之所以加入邪魔道，是因為我看白月那個廢物不爽，他居然和巫幽聯結，我更不爽，我想剁了他，挫他的骨揚他的灰，但你說的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我——不做。”

　　白月撓了撓頭，他不就是第一場戰鬥犯了傻，肖雪至於記恨到現在麽?

　　“你怎麽知道損人不利己，十天之內，不管他們攢了多少聯結積分，都是咱的。”葉殘說道。

　　肖雪不可置信地望著葉殘:“你怎麽能做到——對著身邊的人，帶著這麽大的惡意，自私又冷漠，你真的——真的還是個人麽?”

　　“惡意，自私，冷漠?我不是人?對啊，我是邪魔，我是魔王。”葉殘彎起嘴角，攤開手，“你指責起你的隊友可真是善良，真是無私，真是熱情，你可真美好，美好得讓我感到惡心。”

　　肖雪真想當場解除聯結。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很天真地以為只要心懷善念，就一定會得到回報，可是呢……”葉殘悲涼地笑了笑，“可我能想起來的最初的記憶，就是碎了一地的碗，我媽哭著躺在地上，求那廢物玩意看在我的份上，不要打她。”

　　肖雪有些吃驚，她從沒想過葉殘竟然會說起自己的事。

　　“可你猜不到吧，一直拿我當擋箭牌的、生了我的那個人，她居然自己跑了。”葉殘咬著牙，眼圈通紅，“她怎麽做得出來，把才八歲的我丟在那個冰冷、可怕的地獄裡。”

　　“等等，你這怪你媽……不太公平吧?”肖雪低聲道。

　　“公平，那對我公平嗎?她說會帶我走的，她給了我希望，卻給我留了一個假的號碼。”葉殘抹了把臉，說道，“我想上學，但我沒錢，我自己去撿瓶子，大早上、大晚上，可那廢物東西，居然把我的錢拿去買酒。”

　　真是過分！躲牆角偷聽的白月氣得攥緊了拳頭。

　　“可是他沒想到，我沒去報道，學校找來了，你猜他怎麽說?”葉殘眼裡含著淚，卻像說著什麽好笑的事，“他說我不願意去上學，我在家裡哭、在家裡鬧，隻想著玩，我身上的傷，是我不願上學挨的揍。”

　　比起葉殘說起自己的事，更讓肖雪震驚的是他所遭遇的不幸。這讓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什麽樣的安慰都好像很無力，同仇敵愾卻顯得很偽善。

　　畢竟她什麽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長大了，

我多少次忍氣吞聲，多少次……任由別人把我的尊嚴踩在腳底下死命踐踏。”葉殘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朝著那些令我覺得惡心的人賠笑臉，向一群蠢貨點頭哈腰，等我手裡終於攢了點小錢，以為我終於可以擺脫過去，迎來新生，我最最信任的兄弟……”　　葉殘冷笑了幾聲，說道:“居然和當時我以為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聯手欺騙我。”

　　藍色的月光悄悄透過窗，停留在地上，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善待過我，我又憑什麽原諒這個世界?”葉殘吼了一聲，繼續說道，“噢，對了，前些年，我忍無可忍，把那老廢物揍了一頓，我記得很清楚，他喝了酒，又想拿我出氣，我拿了一瓶啤酒，砸得他頭破血流，我像他以前對我做的那樣，把他踹倒在地，辱罵他，威脅他，但是你猜怎麽著，他求饒了，這個老畜生，他囂張了大半輩子，但他也怕死。”

　　葉殘像是得意又像是悲哀地說道:“那之後，他在我面前，再也不敢說一句重話，甚至不敢說一個不字，你看，可笑吧?”

　　“那……你長大以後，沒有去找過你母親麽?”肖雪小心翼翼地問道。

　　“找過，怎麽可能不找，她倒是好得很，這麽多年，活得可滋潤了，她有了新的家，有了別的孩子，她早就不想認我了。”葉殘說道，“我算是什麽，我只不過是她年輕時候眼瞎的證明，我只不過是她那段屈辱回憶留下的慘痛的痕跡，我隻代表著她的失敗，所以，她根本不想見我，更不想認我，我辛辛苦苦找到她，她卻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再也不要出現，讓我滾。”

　　盡管是別人的經歷，肖雪聽著心裡也難受得緊。她柔聲道:“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我媽，我姑且這樣喊她一聲，她給了我一筆錢，確實給了我一次翻盤的機會。”葉殘說道，“可是當我再一次以為我的人生迎來光明，我卻來了這裡，我做錯過什麽，我都快三十五了，我活著的這些年，我自認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可是，總有人在對不起我。”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我一直都在向前看，可是這有什麽用，憑什麽有的人一出生就享不盡榮華富貴，我卻要忍饑挨餓;憑什麽有的人就能一帆風順，而我，再怎麽拚命，卻注定成為炮灰。”葉殘不服氣地說道，“如果我不配享受，如果我所擁有的都會被剝奪，那麽憑什麽我就不能去搶別人手裡的，為了善良?為了正義?那誰對我善良呢，誰給我主持過公道呢?憑什麽我忍受著遠超於大部分人的痛苦，卻要去考慮別人怎麽怎麽樣，別人過得再幸福，我能感受到分毫嗎，我過得再屈辱，有人能給我分擔嗎?”

　　“你先冷靜一點……”肖雪無力地勸道。

　　“冷靜?我很冷靜。”葉殘說道，“別人過得好，不會讓我覺得好，但別人過得不好，我也不需要替他承擔呀，所以，我只要考慮自己就好了，只要我開心，我快樂，我享福，別人是死是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