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高楊細弱蚊蚋的聲音從床鋪上傳來。
“我爸爸不知道我來找你們,他也不知道我媽在這裡,他不會找上門的。”
“那你又是怎麽找到這裡的呢?”楊慧娟在高楊身邊坐下,愛憐地撫摸著她稀疏的頭髮。
“你忘了,去年我生日那天,你和蔡叔叔帶我去吃披薩,還帶我去公園玩,玩累了之後你們把我帶來這裡休息……”
“那天你是在裝睡?”蔡翔冰冷的聲音打斷了高楊的敘述。
“起先是真的累得睡著了,後來不知怎麽就醒了……”
高楊微弱的說話聲再度被蔡翔打斷:“你是什麽時候醒的?”
高楊看了看蔡翔,又看了看楊慧娟,突然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所以你一直知道媽媽與蔡叔叔之間的事?”楊慧娟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
高楊的頭低得很低,幾乎快貼到自己的胸口上了。
“嗯……”
“天呐……”楊慧娟喟然一聲長歎。
“你居然是憑著那天模糊的記憶就找到了這裡。”蔡翔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引狼入室’的那個人竟然是我自己。呵呵……”
大人們總以為孩子是懵懂無知的。殊不知,他們玲瓏剔透的心思卻是比大人更能洞悉世事。
“你放心,爸爸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向他透露過半個字。”怯懦的高楊學著大人的口吻賭咒發誓道。
“以前不知道不代表日後不會知道。你的到來就是危險的信號。只要你在這裡一天,我們就多一分風險。我不能把你留下。”蔡翔下起了逐客令。
他一把拎起地上的書包,又試圖拽起床上的高楊。高楊使勁摟著楊慧娟的脖子不撒手。一雙膽怯的眼眸驚恐地盯著楊慧娟的側臉。楊慧娟則被高楊勒住了喉嚨,幾乎窒息。蔡翔見狀,不得不放開高楊。高楊甫一逃脫鉗製,立時鑽入了楊慧娟的懷裡,將頭深深埋入她的臂彎間。
“就留她一晚行嗎?這麽晚了,公交車都停運了,你讓她怎麽回去呢?”楊慧娟哀求道。
“我開助動車送她回去。”蔡翔毫不妥協,“她明天還要上學。萬一高明發現她沒有去學校一定會四處尋找。你是他首要的懷疑對象。一旦被他纏上,我們想躲都躲不掉。”蔡翔繼而對著高楊的脊背,惡狠狠地說道,“我最多給你半個小時,讓你和你媽好好說說話。半個小時之後,我會騎助動車送你回去。”
蔡翔說罷,轉身欲走。不料,高楊猛然間從楊慧娟的懷裡掙脫出來。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從背後抱住了蔡翔的雙腿,哭求:“叔叔,我求你……”
她的祈求尚未表達完整,災難便降臨到了她的頭上。
由於突然而至的摟抱,猝不及防的蔡翔腳下一絆,整個人失去重心,後仰倒地。倒霉的高楊在蔡翔龐大身軀的衝擊下也跟著向後倒去,後腦杓結結實實地磕在了床沿上。木質的床架擱在平時磕碰一下最多就是皮下組織受損,留下一道淤痕。但是高楊不同,除了她自身的撞擊力外,還附帶著蔡翔強大的衝擊力,雙重作用下,她脆弱的頭骨和頸椎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敲擊。而她瘦弱的身軀也根本經不住一百八十多斤重物的擠壓,折斷的胸骨直接刺穿了肺部。高楊被蔡翔一屁股坐在了身下。前後不過一秒鍾,她便癱軟在地,一動不動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蔡翔瞬間石化,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受到驚嚇的楊慧娟此時竟連驚叫聲都發不出來。
她呆若木雞,毫無反應。 詭異的氣氛持續了近一分鍾,率先作出反應的是楊慧娟。她本能地撲向地上的高楊,將手探至她的鼻尖,試圖感受那一絲微弱的鼻息。沒有,她什麽都沒有感受到。她繼而又將手放在了她的脖頸間,一陣胡亂摸索後,她依稀能感受微乎其微的脈搏律動。
手足無措的兩人一時間慌了手腳。
“怎麽辦?”楊慧娟問蔡翔,“現在送醫院興許還有救。”
蔡翔將高楊柔若無骨的身軀抱起來,她的頭和四肢毫無生氣地垂蕩著。也就在此時,蔡翔發現地板上和床沿上都留下了高楊的血跡。
“不。不能送她去醫院。”蔡翔將高楊重新放回到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翻開高楊的眼皮,她的瞳孔已開始渙散。“她已經沒有活路。我們學游泳的或多或少都要學習一些救生常識。我看的出來,她已經沒救了。你剛才摸到了脈搏只是假象,過一會兒就會消失。如果我們現在送她去醫院,醫生會追究她的死因,還會報警。我們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殺人凶手。不,不行,絕對不行。”
“那怎麽辦呀?難道就放任不管嗎?”楊慧娟歇斯底裡地叫嚷著。
“你別對著我吼。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都看到了是她突然跑過來抱住我的腿,我猝不及防啊!我的腳踝也扭了一下,現在正隱隱作痛呐!”
“啊?你傷著哪兒啦?”
蔡翔成功地轉移了楊慧娟的注意力,同時也讓她冷靜了下來。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兩人圍坐在高楊身邊,看著溫熱的體溫逐漸從她身上退卻。
“高楊不能死在我家。”蔡翔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高明要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這個惡魔一定會對我們窮追猛打,不依不饒。”
“那我們就變被動為主動。由我們對他發起攻擊,我們來對他窮追猛打。”
蔡翔又一次被楊慧娟陰毒狠戾的表情所震懾到:“要怎麽做呢?”
“讓他成為殺死高楊的凶手。”楊慧娟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 “說到底,我們母女倆的悲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要他付出慘痛的代價,我要他不得好死。”
那一晚,他們通宵未眠。天亮時分,楊慧娟取出了她離開高家時用來裝衣物的黑色行李箱,將高楊的屍體連同她帶來的書包一塊兒裝了進去。
之後他們便如商議好的那般,分頭開始實施他們的嫁禍計劃。由於楊慧娟在馬家宅生活多年,多少都算一張熟面孔,許多事她都不便出面料理,隻得交由腳踝受傷的蔡翔去做。
早些時候,討債者在尋不著高明的情況下會打電話騷擾楊慧娟,逼她出面還債。所以,楊慧娟至今留著那些人的手機號。為的就是將他們留在黑名單中,好屏蔽掉這些躁擾電話。此時,她調出了那些號碼,讓蔡翔試著打給那些討債者。這招果然奏效。只要高明外出逃債,他們便有兩三日的時間可以利用,這足以讓他們布下一張巨網,牢牢地困住高明,令其無法脫身。
解決了高明之後,接下來便是要引誘警方出動。楊慧娟原本的計劃是在周五白天利用討債者引開高明;再利用夜色的掩護,由蔡翔將高楊的屍體藏匿回高家;她自己則在周六上午親自去往派出所報失蹤案。待警方依據她事先編好的說辭前往高家搜索時,正好來個人贓俱獲,高明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偏不湊巧的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敬職敬業的班主任馬月芳提前發現了高楊失蹤的事。在她打電話給楊慧娟的時候,她便意識到自己的計劃疏漏掉了關鍵的一環。為此,她被迫改變了原來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