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完成了搜身程序的楊慧娟被帶進了訊問室。訊問室內一位男性辦案民警已守候多時。此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棱角分明的臉龐,單眼皮、薄嘴唇,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老辣幹練的氣息。待女民警將楊慧娟安頓好後,負責審訊工作的辦案民警將一張事先準備好的A4紙擱在了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楊慧娟低頭看去,紙上密密麻麻整齊地排列著二十多張男性的頭像照片。她不解地抬頭看向面前的辦案民警。
辦案民警朝著紙張努了努嘴,冷硬地開口問道:“你仔細看看這些照片,告訴我們裡面有沒有你認識的人?”
早已方寸大亂的楊慧娟,腦中一片空白。她不明白眼前的中年男人為什麽要讓她看這些照片,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受到這樣的待遇。但有一點她是明白的,她被懷疑了。她怎麽就成了嫌疑人呢?明明之前隱藏得那麽好,掩飾得那麽周全,怎麽就功虧一簣了呢?到底是在哪裡露出了馬腳呢?她毫無頭緒。而眼下她最關切的是,警方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們有沒有掌握實質性的證據?蔡翔會不會遭遇相同的待遇?
就在楊慧娟胡思亂想之際,她最不願看到的一張臉孔出現在了視線內。果然,警方注意到了蔡翔。他們知道了,他們一定全都知道了。我到底還有沒有逃脫的機會?楊慧娟一邊心下盤算著,一邊將視線從蔡翔的照片上一掃而過。
可是,楊慧娟不知道的是,她的故作姿態並沒有逃過對面兩位民警的法眼。他們早已從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神態舉止中瞧出了端倪。她因過度緊張而沁滿額頭的細密汗珠,她的眼神在掠過蔡翔照片時短暫的遲滯,她在思考時不停絞動著的手指……這些足以暴露出了她的心虛和慌張。
兩位辦案民警也不催促楊慧娟,而是給予了她足夠的辨認時間。這一時間足夠到可以使她將紙上的照片反覆看上十遍。
“怎麽樣?看清楚了嗎?這裡面有沒有你認識的?”辦案民警依舊不溫不火地問著話。
“沒有一個認識的。”楊慧娟矢口否認道。
辦案民警似早有所料,楊慧娟的回答沒有引起他的任何反應。他繼續不疾不徐地回應道:“不必這麽急著回答。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大可以慢慢看,看仔細些,別漏掉任何一張照片。”
“你們到底要我看什麽?”楊慧娟忽然大發雷霆,“我都說了這上面的人我一個都如認識,沒有一張臉是我熟悉的,你們還要我看什麽?”
“別激動,別激動。”辦案民警抬了抬手,慢悠悠地說道,“可能是那張紙上的照片太多了,你看花眼了。沒關系。我這兒還有一張照片,你看看這上面的人你認不認識。”
說話間,先前替楊慧娟搜身的女民警拿著一張紙走向了她。然後,她就看到印著蔡翔證件照的A4紙被輕飄飄地放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整張A4紙上只有蔡翔一人的大頭照,照片被放大了數倍,幾乎鋪滿整張紙,十分具有視覺衝擊力。楊慧娟的瞳孔驟然縮緊。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
辦案民警不溫不火的聲音再度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他不斷拿筆敲擊桌面的“嘟嘟”聲。
“這回總瞧得清楚了吧?”辦案民警慢條斯理地說道,“好好看看,你認不認識照片上的男子?”
楊慧娟做著最後的思想掙扎。她努力調動起早已遲鈍的大腦,希望從紛亂的思緒中理出些頭緒來。既然蔡翔的照片已擺在她的眼前,
說明警方已經掌握到了關鍵的證據。如果我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他身上,是否能全身而退呢? 辦案民警見楊慧娟始終沉默不語,又道:“如果你現在是在思考如何為自己開脫的話,我勸你不要白費心思了。我們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把你叫來問話的。”辦案民警慵懶的聲線令訊問室內的空氣愈發沉悶壓抑,“既然我們把他的照片單獨拿出來讓你辨認,你應該很清楚是怎麽回事。”“嘟嘟嘟”的敲擊聲逐漸急促起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現在如實供述,我們還可以考慮給你一個自首的機會。但如果你繼續頑抗到底的話,只會面對法律最嚴厲的製裁。”
“不如我給你點提示吧!”女民警溫柔的聲音插了進來,“你現在暫住的那套房子是誰的?你先前所言的那位好心收留你的同住人是誰?”
“這麽明顯的提示還不夠嗎?”辦案民警忽然拔高聲線,厲聲質問道。
“你先前不是很關心馬警官幹什麽去了嗎?你在搜身時不是一直追問我凶手是誰嗎?你不是聲淚俱下地哭求我們替你女兒主持公道嗎?”女民警的聲音有種撫慰人心的魅力,“現在我們給你這個機會,由你親手來指認凶手,由你親自為高楊主持公道。難道你要放棄這樣的機會嗎?想想你的女兒,你最後一眼看到她是在什麽時候?那時的她是什麽樣的?你忍心讓她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嗎?她可是你的女兒,是你懷胎十月幸苦誕下的小生命,你的心難道不會痛嗎?”
“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
在辦案民警強大審訊攻勢的步步緊逼下,六神無主的楊慧娟終於崩潰了。
“既然你還是不願意開口,那我再給你點提示。”辦案民警不打算給楊慧娟絲毫喘息的機會,“之前你曾告訴過馬警官你寄住在普惠鎮上的朋友家,而你的那位朋友也是一位租房客,有沒有這回事?”
這次,楊慧娟給出了反應。她雖然沒有開口,但是用點頭的肢體語言代為回答了辦案民警的問題。
辦案民警見審訊有了起色,再接再厲道:“他住的房子真的是租來的嗎?”
楊慧娟將頭垂得低低地,鹹澀的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到衣襟上,在橘綠相間的格子布上暈開出了一朵小花。
“收留你的,讓你寄住在他家的朋友,叫什麽名字?”
楊慧娟將臉埋在雙掌間,輕輕地搖了搖頭。
“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紀?在哪兒工作?”
一陣腥鹹的液體和著苦澀的淚水順著唇角流進了楊慧娟的嘴裡。這時, 她方才注意到,由於用力過猛,嘴唇已被她咬破。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你們……”
“蔡翔。”
楊慧娟打斷了辦案民警連珠炮似的提問,沙啞著嗓音回答道:“他叫蔡翔,男性,今年四十三歲,母親早逝,父親被寄養在普惠鎮上的一家養老院裡。我現在住的房子是他家的產權房,確切的說是他父母和他共有的房子。之前我沒有對馬警官實話實說。我告訴他,收留我的那位朋友租住的是他人的房屋。我是在騙他的。為了在他面前隱藏蔡翔的真實身份,我故意撒了謊。”
“蔡翔有正當職業嗎?”
“有。他年輕時是一名游泳運動員,曾作為浦江市的選手代表參加過全國運動會、全國游泳錦標賽等一系列重大的國內賽事。由於成績始終不夠理想,他被迫退役,隨後進入了一家保安公司,現擔任福潤超市的保安經理一職。我在福潤超市當理貨員的這份工作就是他給介紹的。他還會利用業余時間在一些培訓機構裡兼職游泳教練。”
“他有腿疾還能當保安?還能兼職游泳教練?”
“他沒有腿疾,只是輕微的扭傷。這幾天走路不太方便。等康復後便可正常行走了。”
“原來是這樣。再說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我們相識於兩年前,那時候我正在為高楊物色一位游泳教練,我想讓她學會游泳。這不僅是一門強身健體的運動,還是一項保命的技能……”
在楊慧娟娓娓道來的陳述中,一場血淋淋的事件真相在辦案民警的面前慢慢鋪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