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愛國似乎是被彭萬裡的這番分析說動了,煞有介事地點起頭來。在認真忖度一番之後,馬愛國謹慎地開口道:“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應該做兩手準備。”
“我同意。”彭萬裡附和道,“明天辛苦你再跑一趟高家,設法從高明嘴裡套出他的實話來。若他依舊堅持自己的說辭,那就說服他交出手機通訊記錄,由我們來尋找突破口。”彭萬裡又轉向馬月芳,“你把那通奇怪來電的號碼抄下來,說不定對我們有用處。”
就在馬月芳摸索出手機翻查著通訊記錄時,馬愛國接著說道:“另外我們也不能排除是她主動離家出走的可能性。”
“嗯……”彭萬裡頷首道,“明天我會進一步落實值班警力和巡邏警力加大對沿街店鋪的走訪排查力度。”
“目前途徑馬家宅的公交線路總計有六條,高楊也有可能會選擇乘坐公交車。我們有必要請求公交公司協助我們開展排查。”馬愛國補充道。
彭萬裡雙手環胸,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馬月芳將公用電話號碼抄給了彭萬裡後,遲疑地看著馬愛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馬愛國一眼洞穿了她的心思,拍著她的肩膀,寬慰道:“放心吧!我們一定竭盡全力尋找高楊的下落。一旦我們這裡有了她的消息會即刻通知你的。你別再胡思亂想了,也別給自己施加太大的壓力,這件事情的責任並不全在你身上,知道嗎?”
馬月芳眼眶一紅,險些掉出淚來。她趕緊用力眨了眨眼,強行逼退了那股熱潮。
“外頭正在下雨,你帶傘了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馬愛國關切地詢問著。
馬月芳望著一片漆黑的室外,目光定格在門外的某一處,回答道:“我騎電動車來的,後備箱裡一直備有雨衣。”
“雨天路滑……路上騎慢點……多加留心路面……注意行車安全……”
馬愛國不厭其煩地叮囑著,直到馬月芳騎著電動車的身影消失於雨霧中。
此時的雨絲愈發密集了,風勢隨之逐漸變大。馬家宅社區派出所外一株高大的廣玉蘭直挺挺地舒展著它粗壯茂密的枝叉,其中一根樹枝穿過藍白相間的圍牆上方筆直插入到停車場內。雨點打落在寬厚密實的樹葉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在寂靜的秋夜裡聽來異常的清脆響亮。
與此同時,高家大門外傳來一連串雜遝的腳步聲,三名黑衣不速客冒雨聚集在此。其中一人猛然間抬腳踹向大門,隨著“哐”的一聲巨響,門應聲而開。踹門人身後另一人,瞬間擰亮手中的電筒,一束刺眼的光芒在屋內恣意亂竄。光束最後定格在大床上,一臉驚恐的高明在睡夢中被吵醒,正怒氣衝衝地注視著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
“你們這是幹什麽?”
隨著高明話音落下,他的雙眼被一圈光斑籠罩住。他幾乎什麽都看不到,下意識抬手遮擋在眼前。
“老板請你去打牌。”站在離他最近的一個男人,粗啞著嗓子回答道。
“打什麽牌?我今天已經答應他,這兩天就把欠他的錢都還上。他怎麽還這麽不依不饒呢?”
高明被手掌遮擋住的雙眼已逐漸適應了屋內的黑暗,開始四下滴溜亂轉,尋找逃跑路線。
來人敏銳地察覺了他的意圖,悄無聲息地移動著腳下的步伐,緩緩向他所躺的床鋪逼近。
“我女兒是不是在你們那兒?”高明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們老板為什麽要帶走我女兒?”
“老板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沒有權利過問他的決定。”眼前男子冷言冷語地回答道,“你想知道的話,跟我們走,自己當面去問他。”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高明終於控制不住,聲嘶力竭地咆哮道。
黑衣男子毫不理會,一個箭步撲上前去。說時遲那時快,高明一把抓起身下的枕頭,奮力投擲出去。枕頭精準地砸到了黑衣男子的身上,他腳下的步伐猛得一頓。高明抓住了這僅有的零點一秒鍾,敏捷地從床鋪上一躍而起,瞅準方位,待雙腳一接觸地面,便一貓腰,鑽到了八仙桌的下方。緊接著,他又來了一個驢打滾,輕巧地從八仙桌的另一側鑽了出去。
黑衣人與其同夥對眼前的狀況有些始料未及,三人都愣怔了一下才做出下一步的反應。然而,這樣的反應顯然是慢了,他們已經失去了先機。
另一名黑衣男子立即上前試圖封堵高明。高明充分調動自己的步伐,左一下右一下,輕輕松松將對方晃暈,之後又是一個側身,避開了對方伸來的魔爪,如一條泥鰍般從其身旁滑過。
擺脫了兩名黑衣人的高明本欲奪門而出,抬頭刹那一眼瞥見一直守候在大門邊的第三名黑衣人,他迅即改變了方向,朝著板牆上那處破爛的門洞撞去。眼前再度一片漆黑,但是高明並不在意,他對那個空間十分熟悉,閉著眼都能辨清方位。何況,在空無一物的屋子裡,即便是橫衝直撞也不會遇到任何障礙。
高明順利地衝到了卷簾門的邊上。他彎下腰,右手伸向卷簾門下側與地面相接的縫隙處,猛地用力一扯。在他的設想中,卷簾門會被輕松抬起。可是他忘了,這扇門已有半年多未被開啟過,門簾上和卷軸處已鏽跡斑斑。高明不得已又加上了左手,灌注全身力氣與雙掌上,重新嘗試了一次。這一次,伴隨著“哐哐”的巨大聲響,卷簾門動了,但也僅是向上滑動了一小段。
黑衣人已緊隨高明來到鋪子中,那束煩人的強光再一次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他已經沒有嘗試第三次的機會了。高明急中生智,整個人往地上仰面一躺,他瘦弱的身板將將可以從卷簾門下的空隙中蹭出去。
兩名黑衣人的身手也足夠矯健,他們如餓虎撲食般衝向高明。就在他即將擠出空隙的瞬間,一人拽住了他的衣擺,一人抓住了他的腳脖子。
高明扭動身軀,奮力掙扎。最先從對方手中掙脫出來的是他的衣擺。他旋即調整身姿,雙手扶著卷簾門的下沿,雙腿則用力猛蹬。他正在努力拯救自己的腳踝。他一半身子在卷簾門外側,一半身子在卷簾門內側,活像一具正待腰斬的軀體。
被高明掙脫的那名黑衣人,在同伴的招呼下前去協助,試圖鉗製住高明另一條在空中胡亂蹬踏的腿。可能是他猛然調轉方向,前傾的力度有些大,也有可能是黑暗中他目力不及,不能完全辨清高明另一條所在的方位。總之,在他摸索著衝過去的時候,遭遇到了高明的迎面一腳。這一腳不偏不倚恰巧踢在了位於臉部正中的鼻子上。黑衣男子痛苦地哀嚎一聲,抱著鼻子,蜷縮在了地上。原本一直握在他手中的電筒也滾落一邊,那束刺目的強光在漆黑一團的環境裡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停留在了西南側的角落裡。
突發狀況令身旁不明所以的同伴出現了瞬間的分心。高明再次抓住了對方一瞬間的分心, 趁著腳踝上的力道有所減弱,立馬緊跟著又是兩下蹬踏,終於擺脫了對方的鉗製。黑衣人在黑暗中一陣亂抓,奈何失去強光的輔助,他猶如盲人摸象一般失去了準頭,最終只能放任高明如同蚯蚓般,一拱一拱地從卷簾門下拱了出去。
原本守在高家後門處的第三名黑衣人準確捕捉到了高明的逃跑意圖。他並沒有隨同另兩人一起追入鋪子內,而是選擇退出屋子,繞行東側,迂回到鋪子前方,意圖進行正面攔堵。
高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地上爬起來,抬眼一瞧,第三名黑衣人已經追至眼前。老天爺真是連口喘氣的機會都不留給他。高明不假思索,果斷放棄了向東逃竄的計劃,一個急轉身,撒開兩腿,直奔西方而去。
被困在鋪子裡的另兩人此刻有些無計可施。那位被踢中鼻子的黑衣人終於緩過神來。甫一直起身子,便感覺到鼻腔內一股溫熱的液體正不可抑製地往下淌。他憤憤地咒罵了一句,將沾染著血跡的手掌心貼著地面使勁抹了幾下。可那攤紅色的液體並未就此被抹去,反而粘附住了許多灰塵。
“過來,搭把手。”身旁的同伴不耐煩地催促道。
他正試圖將卷簾門再抬高一些。在他的潛意識裡,返回後門繞道追擊和衝破卷簾門直接追擊相比,前者更加浪費時間。
於是,在二人的通力合作下,卷簾門終於被抬了起來。留著鼻血的黑衣人去角落裡撿回了手電筒,與同伴一道貓腰鑽過卷簾門。二人站在大街上左右觀望了一下,便緊隨同伴的步伐,向西一路追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