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臨近晚上八點,馬愛國將所有值班事項安排妥當,最後巡視一圈後,見一切事務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便回到了自己位於二樓的辦公室內。坐在辦公桌前的他才剛略微送了口氣,不想旁晚發生在受理大廳的一幕悄無聲息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此時,距離那場鬧劇又過去了近兩個小時,那對夫婦再沒有再露面,也沒有打電話來;巡邏警力那兒暫時也沒有得到有價值的信息反饋,不知道那位叫高楊的小女孩有沒有回家?
思及至此,盤踞在馬愛國心底的那一股莫名的躁動不安再度翻騰起來。他決定親自去高家走訪一趟。在沒有確定女孩已安然到家之前,他那顆懸著的心怕是難以平複下來的。於是,他對值班組的組員們做了一番交代,並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後,在值班窗口拿了一把車鑰匙,徑直驅車趕去了高家所在地。
高家的小店靠馬路一側的卷簾門依舊緊閉著,門前那張布滿灰塵的麻將桌上依舊散落著十來張橫七豎八的麻將牌。
馬愛國走上前去,拍了拍卷簾門。“哐哐哐”,卷簾門一陣亂顫過後,另一側沒有傳來任何反應。馬愛國低下頭,看了看卷簾門底部的縫隙,漆黑一片間沒有光源從縫隙處透出來。
“難道還沒回來?”馬愛國暗自忖度著。但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他朝著房子的背面繞去。
馬愛國在馬家宅社區派出所工作已有三十多個年頭,起先的角色是巡邏民警,五年後調去了社區崗位,成為了一名社區民警。由於其工作出色,所在轄區的村民送了他一個別致的綽號,“馬家宅的馬天民”。
馬愛國對高家周邊這一帶算是比較熟悉。他知道這裡有一家集貿市場,周邊附帶衍生出不少沿街商鋪來。這些商鋪大多被外來的商販或租或買下來做點小買賣。普通的基本維持在一兩間門面的范圍,財大氣粗點的則是一口氣買下四五間門面,打通後連成一個整體。那些隻擁有一至兩間鋪面的商販通常會將店內格局一分為二,沿街的一面作為售賣貨物的商鋪使用,而背街的一面則作為日常生活起居的居住空間使用,有些還兼顧堆貨的倉庫。這種商鋪基本上每一家都存在著一定的消防安全隱患,各種各樣的問題幾乎涵蓋消防安全隱患的方方面面。每年消防大整治時,負責治安管理的民警們只需往這一帶跑上一圈,手上的罰單就可以開出一遝子,大整治的目標任務一個上午就能輕松搞定。然而,這一帶年年整改,年年不改,罰單一張張地開,隱患依舊是隱患,久而久之這裡就被劃為了消防安全隱患頑疾區域,成為治安整治的重中之重。這一晃又是好幾年過去了,重點整治開展了好幾波,頑疾依舊,絲毫不見有任何的改變。
此刻,馬愛國見怕打卷簾門無人響應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繞到了背街一側的後門處。他的判斷是正確的。高明家的後門半敞著,一撮昏黃的燈光光束從門內照射出來,將門前的一片水泥地映照得影影綽綽。馬愛國正尋思著這家裡究竟有何人在?是高明一個人還是包括楊慧娟?不想,就在此時,一個女人激憤的咆哮聲從屋內噴薄而出,落入了馬愛國的耳裡。
“你說什麽?有本事你再說一遍。”楊慧娟嚷嚷著。
此時的她似乎並不像在派出所時那樣畏懼高明,聲音中滿是憤怒和不滿,絲毫不擔心這樣的語氣會再次招來高明的拳頭。
“我不是說了嗎?我已經把商鋪掛牌出售了。
明天一早我會去房產中介簽合同,從下家那裡先拿一部分預付金。我會用這筆錢去還債,把高楊從他們那裡贖出來。等交易手續辦完,賣鋪子的錢全到齊後,我就可以把賭債一股腦兒還乾淨了。”高明義正嚴辭地回答道,理直氣壯地似乎好像在做一件偉大的事一般。 楊慧娟聽罷,嚷得愈發凶了:“你休想。這間鋪子我也有份的。這是我們倆當初一起擺地攤賺的錢買的,別忘了你的第一桶金可是我父母給的,產權證上還有我的名字呢!你憑什麽沒經我的允許就擅自賣掉鋪子?你把賣鋪子的錢全拿去還了賭債,讓我怎麽辦?裡面還有屬於我的那份呐!我辛辛苦苦了這麽多年,難道全打了水漂嗎?我不會同意賣鋪子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不賣鋪子哪兒來的錢?沒錢怎麽還賭債?不還債女兒就會被他們一直扣著。你還想不想要女兒了?”高明也是吊著嗓門毫不示弱地回擊著,“我看你分明就是誠心的。你巴不得女兒從你眼前消失吧?這樣你也就少了個累贅,可以安安心心地和你那個奸夫逍遙快活去了吧?”
一聽這話,楊慧娟惱羞成怒,一張圓臉漲得通紅。她咬著後槽牙,反唇相譏道:“你還敢血口噴人?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還不是你在外面爛賭,把家裡的錢全敗光了,現在連女兒都搭進去了。我不緊趕著逃離這鬼地方,難道還留在這兒把自己也搭進去嗎?”
“是啊, 你倒是走得瀟灑、走得快活,心裡何曾有過女兒?”高明繼續陰陽怪氣地嘲諷道,“這會兒又拿女兒出來說事,擺出一副慈母的姿態來給誰看呢?你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壓根就不在乎她的死活。”
“你怎麽還有臉說我?想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嗎?沒門!你才是那個罪魁禍首。今天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不管,反正鋪子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賣的。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立馬到派出所去告你這個殺人凶手,讓你為女兒抵命。”
“你夠了,不要再胡說八道了。”高明終於忍無可忍,再度被激怒,“我警告你,不準你再去派出所給我造謠生事,否則我也不會放過你。”
“是嗎?你要怎麽不放過我?是把我也賣給那些討債鬼抵債還是乾脆殺了我呢?”
楊慧娟話語聲落,緊隨而至的就是“啪”的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聲。
馬愛國一個晃神之際,楊慧娟尖厲的喊叫聲已經響徹天地,同時還有一聲沉悶的重物倒地的響動。
馬愛國生恐高家鬧出人命官司,小跑著奔向了高明家敞開著的屋門。
馬愛國尚未來得及走進屋門,就聽楊慧娟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斷斷續續的話語猶如窒息般令人毛骨悚然:“我死……死也不會……讓你把……把鋪子……把鋪子賣掉的……”
這句發自肺腑的心聲仿佛來自幽冥地府。
一道電流自腳底躥起,迅疾傳遍了馬愛國全身,炸得他一個激靈。他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跨上前去,奪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