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在外沒有其他落腳點,可是楊慧娟有。她現在的暫住地正位於普惠鎮上的新星一村內。
馬愛國將自己想象成是高楊,設身處地地換位思考起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不堪忍受父親的虐打,希望能離開這個涼薄的家。她於是開始籌集離家出走的生活費用。由於班主任的干涉,她的計劃無奈受挫。困境中的她還有其他選擇嗎?有,當然有。她立即便想到了那個先於她離家出逃的人,她的母親楊慧娟。再又一次遭到父親毒打後,她便決定動身去投奔她的母親。沒想到的是,這竟成了她的不歸路。她最終有沒有走到母親的身邊暫不得而知,但是那個惡魔一定潛伏在新星一村內。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馬愛國立即掏出手機向馬月芳求證。可是,馬月芳的手機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一想到早上聽聞的那則通篇謊言的消息,馬愛國頓時忐忑不安起來。他又改打她家的固定電話,依舊是隻聞鈴聲響,不見有人接。就在馬愛國衝動地想去馬月芳家一探究竟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為馬月芳的母親。馬愛國接通了電話,聽筒裡傳來的是馬月芳的聲音。馬愛國輕籲一口氣,心下稍感安慰。
“為什麽不用你自己的手機?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麽事?”
“騷擾電話太多,我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馬月芳平靜地解釋道。
“家裡電話為什麽也打不通?”
“固定電話也遭到騷擾電話的攻擊。我媽嫌吵,把電話被拔了。”馬月芳苦笑著回答道。
“你還好吧?”
馬月芳的境遇比馬愛國能預想到的還要糟糕。方才他安穩的心再度緊繃起來。
“三叔,您放心,我沒事的。我已經想通了。您說的很對,我不應該把情感浪費在那些不相乾的外人身上。”馬月芳莞爾,“我可不是薛老師口中弱不驚風的’花骨朵’,也不是她那套理論體系裡脆弱不堪的’花瓶’。雖然在您看來,她的言論過於嚴苛,有失偏頗,但我還是對她的某些觀點深以為然。她曾說過,’如果小孩子扛不住現在的學習壓力,覺得負擔過重,就想著借助父母的力量逃避壓力,那麽等他們長大後踏入社會,面對大過於學習壓力數倍的生存壓力時,又該怎麽辦呢?到時候又能指望誰來替他們扛壓呢?小時候不學著抗壓,將來就會被壓力壓垮’。”馬月芳情不自禁地哂笑道,“我呢,正是在您的開導下,獨自扛過了人生各階段的壓力。我的抗壓能力不是一般的強。所以,現在面對一時的坎坷,我會無措,會彷徨,但絕不會被打垮。”
在馬月芳的一番剖白自陳中,馬愛國覺得她經此一事後竟似一夜長大成人,不再是過去那個整日縈繞膝頭的小丫頭了。恍惚間,他竟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滄桑感。
馬愛國又是欣慰又是感概地說道:“既是想通了,為什麽不把手機號給換了?難道還要讓那些騷擾電話繼續困擾著你嗎?”
“我只是想等高楊的案子有了結果再換。”唯有高楊的死始終令馬月芳耿耿於懷,“在她三年級時,剛跨出大學校園的我便成了她的班主任。她是我教學生涯中的第一屆學生,於我有著非同一般的人生意義。何況,我們之間相處了兩年之久,早已埋下了深深的師生情。如今她遭此厄運,我心中多多少少都會留下些遺憾。要我現在立刻釋懷,我實在做不到。不過,我也在努力調整。我會告訴自己,要把這次的事件作為我職業生涯中的一大教訓,
引以為戒,日後遇事須得深思熟慮,三思而後行,切不可自以為是、敷衍了事。” “那就好。”馬愛國感動地點著頭,“但是這並不影響換手機號呀!現在每天被騷擾電話困擾著,怎麽正常生活呢?”
“保留手機號是為了能及時了解高楊案的進展情況。你看,我要是換了手機號碼,你這會兒不就聯系不到我了嗎?”聊了這麽久,馬月芳方才意識到馬愛國正在參與案件的偵辦,哪有閑工夫來關心自己,遂問道,“三叔,您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你們抓到高明了是嗎?”
“涉及案件核心部分的內容,我不方便向你透露。”馬愛國慎重開口道,“我打電話給你是有件事想問你。”
“什麽事?”
“昨晚你送楊慧娟回家時有沒有見到與她同住之人?”
“沒見到,我們到時家中無人。”馬月芳立時回憶起了那晚的情形,“那會兒我不放心她一人在家,還特意詢問過她室友的去向。”
“她是怎麽回答的?”
“楊慧娟解釋說,她的室友那天上中班,要十點過後才能到家。”
“你是隻送她到家門口,還是進到屋子裡了?”
“我是直接送她進臥室的。”
“能描述一下屋內的情況嗎?”
馬月芳雖然很疑惑馬愛國為什麽突然間關心起了楊慧娟的暫住地,但她還是如實告知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楊慧娟的暫住地位於新星一村三棟十三號樓四零四室,是一套朝南的一居室,帶獨立的廚衛間,以及聯通廚房與臥室的過道廳,總面積在三十五個平方米上下。屋內的陳設很簡單,進門左手邊是廚房,右手邊是衛生間,中間過道被一張餐桌佔據,再往裡就是臥室。由於家中儲物空間不多,許多物品都呈開放式地隨意堆放在地上。
“你在屋內見到過男性用品嗎?”
“男性用品?”馬月芳驚訝地回應道。
“嗯!比如男性的衣物、鞋子之類的。”
“我那晚在她家裡前後待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注意力大多數時候都在她身上,真沒太留意屋內的物品。”馬月芳如實回答道,“您是不是聽到傳聞說她在外頭有個男人?我也不止一次地聽到過類似的傳聞。 但我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非議的事。她的丈夫根本就是個無賴。他倆的感情早已破裂,婚姻已是名存實亡的狀態。一個無依無靠,正在著手打離婚官司的女人,出於情感需求又找了個男人,這事再合情合理不過了。你們不會連人家的隱私都要查個一清二楚吧?”
“按理,只要與案件相關的人事物,我們都是需要了解掌握的。”馬愛國依舊保持著守口如瓶的原則,沒有透露出真實的意圖來,“你要是又想起什麽來,及時打電話告知我。”最後,馬愛國仍舊不忘叮囑道,“手機號碼能換就趁早換掉。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可你還有家人呐!別讓他們也遭受這些不必要的罪孽。照顧好家人,照顧好自己。別給長輩添麻煩,也別讓長輩憂心。”
結束了與馬月芳的通話後,馬愛國立時丟下飯碗,連奔帶跑地趕回了辦公室。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辦公桌上的電腦,登陸了工作平台,疾速地搜索起來。
彭萬裡一路跟隨著馬愛國來到辦公室。見他一副急吼吼的模樣,便知他一定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線索,於是出聲催問道:“你是不是有頭緒了?”
馬愛國專注於眼前的電腦屏幕,對彭萬裡的問話充耳不聞。彭萬裡好奇地探過頭去,卻見馬愛國正將楊慧娟暫住地的住址輸入電腦中。之後,他握著鼠標的右手不時地滑動敲擊著。直至屏幕上顯示出一張男性的證件照,他才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直愣愣地盯著那張照片若有所思地足足瞧了兩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