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棵桃樹在山間生長。
樹枝伸展,上面綻放出粉嫩的桃花。
須臾之間,整座小寒山就變了幅模樣,不能再稱之為寒山,而應稱之為桃山。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此話如今用在小寒山寺上,也十分應景。
這座千年古刹被徹底抹去痕跡。
眾人無不震撼的睜眼望著,見證這副改天換地一樣的場面。
世人隻說移山填海、鬥轉星移是仙人手段,如今隨手換了人間,於凜冬開出絕色,又何嘗不是?
這一刻,黑甲軍和世家子弟一個個縮起了腦袋。
他們再也不敢得罪眼前這群人。
張鳴立在半空裡,掃視一眼滿目桃紅的山峰,心情也舒暢起來。
叮!】
恭喜你完成傳道任務!】
你獲得了兩次抽獎機會!】
耳畔傳來清晰的提示音。
“這傳道任務的難度不低,竟然給了兩次抽獎機會!”
張鳴禁不住欣喜。
說起來,這趟與小寒山寺一爭,已經不是簡單的爭強鬥勝,而是因果、積累等綜合因素的鬥爭。
無論李二狗、清泉,還是陸雪晴和展鴻,只要有一步踏錯,就可能滿盤皆輸。
那玄慈雖然一招沒出,但絕非易與之輩。
不過,抽獎的事暫時不急,這種神聖時刻還須沐浴更衣,攢好了手氣才行。
他按下雲頭,落在燒成灰燼的寺門前。
四周桃花簌簌,在凌冽寒風裡,傳來陣陣清幽的香味。
“清徽道長!”
郭香、尹雪和夏侯椿三人上前見禮道。
張鳴點點頭,邁步走向山道前的一眾黑甲軍和世家子弟。
他與當今聖上之間的糾葛,還沒有真正了結。
“諸位黑甲軍的施主,這群小寒山寺的俗家弟子,乃是貧道的俘虜,不應該由你們帶走。”
他的話語一出,就令對面的兩撥人齊齊色變。
黑甲軍奉齊郡守的命令,打算帶齊凌等人返回東陵郡,這是給齊凌鋪路,同時收這些世家門閥的心。
而齊凌作為受益者,一方面有人護送,不用擔心沿路安全的事,另一方面與這群世家子弟結成同黨,方便日後平步青雲。
可是,這事卻被眼前這道人破壞。
清徽道人說得沒錯,他們這群世家子弟本就是被送入小寒山寺作為俗家弟子,響應崇佛抑道的詔令。
如今,小寒山寺被滅,他們確實等同於俘虜。
“……”
黑甲軍的隊長沉著臉,終究是拱手說道:“一切謹遵清徽道長安排!”
說完,他向齊凌露出歉意的表情。
形勢比人強。
不是他不願意遵守齊郡守的命令,實在是他惹不起對方。
齊凌的臉色像吞了翔一樣難看,囁嚅道:“我……”
張鳴側眼看向他:“怎麽,你有意見?”
齊凌瞬間變得臉色煞白,慌忙道:“沒有沒有,我沒有意見!”
這位可是殺了整個小寒山寺高僧的狠人,他作為一個修為低微的俘虜,哪裡敢提什麽意見。
郭香見他吃癟,嘴角不由露出歡快的笑容。
黑甲軍說完話,再也不敢逗留,連忙告辭,上了蒼鷹的背,匆匆向山下飛去。
原地只剩下神色慌張的一群世家子弟。
張鳴不以為意的轉過身,給郭香和夏侯椿使一個眼色,背對齊凌等人說道:“既然是小寒山寺的俗家弟子,那便全部殺了吧!”
話音一落,齊凌等人一下子跪倒在地,嘴裡開始哀嚎、哭訴。
“清徽道長,求開恩啊!我等也是被那玄慈蒙蔽,根本沒有向過佛啊!”
“是啊!道長明鑒!我等與那群禿驢勢不兩立,這一個月來受到百般折辱,也從來沒有屈服過啊!”
“清徽道長,我等一心向道,誓與禿驢和賭毒不兩立,絕無二心啊!”
“……”
一個個的表演不再浮誇,生怕喊得少了,被先殺死。
夏侯椿和郭香對視一眼,想起出發前郭城主的叮囑,頓時明白了清徽道長的意思。
噌——
夏侯椿拔刀在手,應道:“清徽道長稍待,我這就宰了他們!”
幾個膽小的世家子弟當場就尿濕了褲子。
齊凌匍匐在地,不住磕頭道:“夏侯都尉饒命啊!我齊家與郭家早有姻親,說起來都是一家人!夏侯都尉,香兒姑娘,饒命啊!”
他們再也沒有剛才對峙時的硬氣。
夏侯椿面色陰沉,一步步走來,絲毫不給他們面子。
“夏侯都尉,請等一等!”
就在這時候,郭香憋著笑意,扮出一副於心不忍的模樣,說道。
夏侯椿當即停住了腳步,恭敬聆聽。
郭香掃視一眼世家子弟,向張鳴恭敬的行禮道:“清徽道長,這些人雖然可惡,但怎麽說都是東陵郡的棟梁之材,還請道長慈悲,饒他們一條性命。”
張鳴的眼裡露出滿意之色。
這是他在出行前,就與郭立青定下的計劃。
按照郭立青的本意,這拯救世家子弟的事情,原本應該交給靈樞觀來做,用於收攏東陵郡的人心。
可是,張鳴對於此毫無興趣,索性就做了那惡人。
而讓郭香和夏侯椿做那收攏人心之人。
原本黑甲軍的出現,已經干擾了郭立青和夏侯椿的安排,如今他一出手,才讓一切重歸計劃。
夏侯椿面貌冷冽,但是眼底也禁不住露出感激之色。
“既然是香兒姑娘求情,那就饒他們一命吧!”
張鳴負起雙手,隨口吩咐道。
靈樞觀雖然贏了,但是還不應該讓這些世家門閥投入好感,否則必然引得大晉皇朝諸多勢力的百般猜忌。
如今名聲上為道門扳回一城,但卻惹惱了東陵郡世家和郡守府,才好讓這池水更加渾濁起來。
明面上交給郭立青就行。
這位南陵城的城主,經過慧輪禪師一事,已經只能站在佛門的對立面。
至於他心裡還有多少向著當今聖上,那倒無所謂。
人心難辨,人心更難言。
只要有這件事,那麽在朝堂、聖上、佛門和世家之間,就如同扎了一根刺。
跪地求饒的世家子弟聽到郭香求情成功,連忙哭喊著謝道:“多謝清徽道長大恩!”“我等必牢記恩德,永世難忘!”“……”
然後,他們就向郭香露出奉承之色。
“香兒姑娘,請恕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我陳友諒若有機會執掌陳家,必定以南陵城郭家馬首是瞻!”
“我劉玄德也是!”
“姑娘仁慈,還請收下小弟!”
“……”
如果沒有黑甲軍護衛,他們這回去東陵郡的路上,就少不得仰仗郭香和夏侯椿。
不伺候好這位,萬一清徽道長一個不高興,隨手斬了他們,就可怕了。
齊凌一臉難看,終究還是恭敬的說道:“香兒姑娘,夏侯都尉,都是齊某有眼無珠,險些衝撞了兩位,還兩位寬待!”
郭香眼睛眨了兩下,忽然說道:“齊凌,別人本姑娘願意求情,但是你不行!夏侯都尉,此人道貌岸然,壞得流膿,請將其斬殺!一應後果,由我來擔!”
夏侯椿眉頭微動,並不認可,但還是依言握著刀走出。
齊凌立即嚇得跪在地上,呼喊道:“香兒姑娘饒命啊!香兒姑娘,怎麽說你我也有姻緣之定……”
這家夥還敢提這事。
郭香臉色一寒,哼道:“齊凌,你再說,就將你挫骨揚灰,埋在桃樹下。”
齊凌也回過神來,原來這郭香對自己殊無好感,不由冷汗直溢而下。
夏侯椿已經越走越近。
“齊凌,若要本姑娘饒你一命也行,我現在寫一封解除婚約的契書。你只要簽下,就能活命。”
郭香在這時候說道。
齊凌一怔。
自己的未婚妻要休自己?
不,還沒成婚,說不得是休,只能說是未聚好散。
他當即點點頭,說道:“香兒姑娘既然不願,齊某自當遵從。”
郭香這才滿意的向尹雪招呼一聲:“雪姐姐,將我寫的契書拿出來吧!”
尹雪無奈的松開刀柄,從包袱裡摸出一封信箋。
原來郭香在出發之前,就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不管此行是福是禍,是生是死,都打定主意毀了婚約。
齊凌咬破手指,在契書上按下指印。
“香兒姑娘,還請在清徽道長面前美言幾句,饒齊某一命!”
他小心翼翼的收起眼角的怨恨,神色恭謙的說道。
郭香收回契書,滿意的笑道:“夏侯都尉,就放過他吧!”
“是,小姐!”
夏侯椿收刀返回原本的位置。
齊凌和一眾世家子弟這才松下一口氣。
“但是……若放你們就此離開,未免顯得我靈樞觀好欺負。”
張鳴忽然出聲說道。
眾人心裡一驚,難道他要反悔!?
隨即,只聽那清徽道長繼續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貧道就廢了你們的修行,重新做人吧!”
話音未落,他的身上就爆發出一條條金色絲線,自眾人的體內貫穿而過。
砰——
他們隻覺身體裡一下子被抽空一樣,跌坐在地。
旋即,有人驚恐的喊道:“我的修為……我的修為沒了!”
還有機靈的忍著難受,磕頭叫道:“多謝清徽道長不殺之恩!”
一時間,亂象叢生。
他們的修為已經被張鳴廢去,若想修行,只能重頭來過。
做完這些,張鳴才不耐煩的擺擺手,說道:“夏侯椿,送他們回東陵郡,若是路上有人不聽話,悄悄喂狼就行。”
這句話一出,眾人立即抿住了嘴,不敢叫喊。
他們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狠辣。
夏侯椿不忍的看一眼張鳴,心說清徽道長明明是慈悲之人,何必將壞人模樣演得這麽深沉。
不過,他還是拱手應道:“是,夏侯椿告退!”
然後,他領著一眾世家子弟,向山下行去。
等到他們的身影全部消失,張鳴才轉過身,問道:“郭香,你如果沒有毀婚那一步,齊凌和這群世家子弟定會記住你郭家的恩情。”
“但是,你當著眾人的面,將齊凌踩得徹底沒了尊嚴。他沒有當場發難,而是一再隱忍,怕是將你恨到了骨子裡。”
“你這麽做,不怕壞了你父親的計劃?”
無論是定親一事,還是安排夏侯椿接回世家子弟,郭立青的打算都是交好郡守府和東陵郡世家。
郭香這番行為,適得其反。
這齊凌回去之後,定會將南陵城郭家恨得咬牙切齒。
齊郡守被落了面子,也不會善罷甘休。
郭香雖然年紀小,但是十分聰穎,哪裡看不出這裡面的彎彎道道。
若是她真的傻,剛才也不會那麽自然的配合張鳴、夏侯椿演戲。
“清徽道長,香兒真的不想嫁給他……”
郭香目色泫然,委屈道,“我托雪姐姐曾經打聽過,這齊凌自小就流連花柳之地,風流之名舉城皆知。”
“那齊郡守讓他來小寒山寺,不僅僅是為了響應崇佛抑道,也是為了讓他收心。這種人,香兒怎麽看得上,又怎麽嫁得出?”
她向張鳴行了一個屈膝禮,決然說道:“若是讓香兒嫁給他,不如死了算了!”
尹雪在一旁點點頭,示意所言非虛。
張鳴略微沉吟。
這感情之事,本就是你情我願,確實不該強求。
“罷了,只是你將東陵郡齊家得罪得這麽狠,到時候該如何收場?”
他打量一眼漫山桃花,問道。
郭香收了泫然欲泣的神情,擠出笑容,輕聲說道:“清徽道長,既然您都不怕做這惡人,不怕得罪整個東陵郡……香兒又有什麽懼怕?”
“您燒了小寒山寺,攆走黑甲軍,已經得罪了郡守府和當今聖上。”
“更不用說, 在您與玄慈方丈賭鬥之時,那黑甲軍的統帥竇鈞曾經試圖擒殺一晴道長。”
“還有東陵郡王家……梨詞學士和王氏老祖慘死,仇怨已經不共戴天。”
“就算他們不找來,您也要找他們問個明白,為什麽禦獸門和東陵王家會勾結在一起,對付靈樞觀!”
她倒是看得明白,將一件件事串聯在一起。
說完,郭香停頓數息,才再次恭敬的說道:“這些事糾葛在一塊,您與郡守府和東陵郡世家已經不能和平相處。”
“香兒對道長有信心,或許到那個時候,東陵郡已經是您說了算。所以,香兒何必要怕,該怕的是他們才對。”
尹雪已經聽得睜大了眼睛,自家這小姐怎麽能想到這麽多?
張鳴看著這位身穿綠襖、頸掛明珠的少女,難得的露出一絲讚賞。
被他們這樣盯著,郭香不禁用手捏著頸間明珠,烏黑的眼眸收縮,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說得不對嗎?”
張鳴頷首笑道:“條理清晰,說得明白,倒是貧道小覷你了。”
郭香順杆子往上爬,問道:“道長,那您看我能拜入靈樞觀嗎?”
尹雪眼睛也跟著一亮,目光期待的望向清徽道長。
這兩人竟然還惦記著拜入靈樞觀的事情。
張鳴不由哈哈一笑:“不能!”
靈樞觀如今已然響徹大晉皇朝,可不是那麽隨意就能進的。
再說了,收那麽多女徒弟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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