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了,你們終於還是來了。”
女帝略顯幽怨的一句話,一下子就將兩人震住了。
“什麽情況?我們十八年前就認識?不可能,原身的記憶裡並沒有離開過東陵郡!”
張鳴有些詫異的想道。
旋即,他下意識的想問,清泉你是幾歲上山來著?
可是當他側眼看到清泉,就見他神色驚恐的望向庭院裡, 身上如同負著億萬斤的山巒,汗漬沿著發髻冒出。
“嗯?”
張鳴轉眼望向庭院裡,只見女帝武明仙已經轉過身,目光灼灼的盯著清泉直看。
那目光裡有追憶,有親卷,也有審視。
“清泉, 你認識她?”
這刹那間的變故,令他甚至忘了打量女帝的容顏。
清泉語氣結巴,不可置信的呢喃道:“不可能, 不可能,我不可能來過這裡……”
女帝武明仙微微搖頭,說道:“既然來了,就該正視了。”
她揮揮手,右側有宮女上前,手裡捧著一卷文書。
“靈樞觀清泉,三歲上山拜師,師從太虛子……五歲學道,七歲淬體,十三歲踏入養氣境……”
“十六歲首次下山采買,被女子嚇暈……”
“二十歲連破凝元、歸一、塑命,晉升陽神境。”
這赫然是一份清泉的檔桉,裡面有詳有略,記載了他的生平。
而宮女所讀的部分,明顯是選了其中重要的內容。
張鳴越聽越驚,再看清泉,他已經跌坐在地上, 面色發白。
“陛下, 請問這是什麽意思?”
張鳴擋在清泉的身前,問道。
但是女帝武明仙顯然沒有打算就此作罷,而是揮手屏退宮女,緩緩說道:“靈樞觀清泉,現年二十一歲,原名武清泉,入道觀之後,太虛子引用其為道號——清泉!”
她的最後一句話,宛如平地驚雷。
清泉再也止不住,呢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他撐著地面站起身,撥開師兄的照顧,直面女帝說道:“沒想到我竟然是出自皇家……可是,師父為什麽要封禁我幼時的記憶,你……是我妹妹?”
他的身上再無平時的嬉笑不羈,唯有前所未見的認真。
女帝武明仙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如帝王花綻放一樣的圓滿、夢幻,她輕聲問道:“哥,這大晉皇帝的重擔本應該是你來承擔,現在……你可明白了?”
這一刻,張鳴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
為什麽當今女帝姓武,名清娥,字明仙,卻偏偏頒布“崇佛抑道”的詔令?
她不僅僅是針對佛門布下的充盈國庫之策,更是為了逼迫涿光山上道觀裡的清泉盡早下山入世。
女帝從來不是針對靈樞觀,也不是針對他清徽,而是從始至終,針對的都是清泉!
而張鳴不過是恰逢其會,在這場紛爭中綻放出光芒罷了。
“原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逼我來京都。”
清泉長歎一聲,質問道,“可是,為什麽?就讓我做一個清閑道人,每日遛虎逗鶴,誦經悟道,不好嗎?”
武明仙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掙扎。
“清泉!”
“先帝逝去,我大晉皇朝危如累卵,那時候你在哪?”
“三宗傾軋,把持朝綱;世家林立,魚肉民生,你在哪?”
“四方諸國虎視眈眈,東夷、西戎、北魏細作密布,意圖顛覆我大晉,這時候你又在哪?”
“你……還要逃避到什麽時候!?”
她驀然聲色嚴厲的嘶喊道。
一句句話,將清泉問得呆怔在原地。
他喃喃自語:“是啊,
我在哪?我還在涿光山裡掏鳥蛋、捉河魚、翻弄那些晦澀難懂的道書……這大晉皇朝的擔子,都壓在你一個人的身上啊……”
“可是,這可是帝位,世間人人無不向往,難道你就不想獨坐在這寶座上嗎?”
清泉抬頭,望向那絕代風華的女帝。
許多人都忽視了,這位冠壓天下的女子,今年才不過十九歲。
武明仙猛然揮一下流仙長袖,哈哈笑道:“帝位?若非我想放棄這帝位,我又何必逼你下這趟山!清泉,朕心意已決,祭天大典之後,我便昭告天下,將這大晉帝位傳於你。”
張鳴和清泉一起驚住。
這位女帝陛下竟然如此果敢堅決,連大晉皇朝的帝位都可以說不要就不要。
甚至,在她說出口的那一瞬,張鳴看到她的眼眸裡有一絲前所未有的輕松,彷佛褪去了一身重負。
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
她為了撐住這一天,也已經撐了許久。
清泉默然,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女子,該如何面對整個大晉皇朝。
這於他,衝擊實在太大!
“我……我需要再考慮一下。”
清泉沙啞著聲音說道。
武明仙的神色漸冷,哼道:“清泉,距離祭天大典只有兩日時間,你若是沒有資格為帝,那我寧願親手殺了你,也不要你屈辱的死在敵國手裡!”
清泉立即全身一個震顫,許久才作揖道:“我會認真考慮。”
張鳴在內心一歎,自己這位師弟終究是到了成長的時刻。
人生總是這樣,被逼著成長。
越是良善,越是被這世界逼得無路可退。
“陛下,今日若是無事,我等就告退了。”
他開口打個圓場,說道。
武明仙的臉上神色有些緩和,看向他說道:“清徽道長,朕多有怠慢,還請見諒。只是你來這一趟,就不想問問朕在聖旨裡寫的事情?”
提及此事,張鳴下意識的眼眸一縮。
“陛下,家師在離開京都時,確實曾在皇宮裡留下一封書信?”
他抬頭問道。
當日符將軍在涿光山靈樞觀裡遞上的第二封聖旨裡,寫的就是他來到京都,參加祭天大典,可以獲得太虛子的遺物,其中就包括一封留給他們師兄弟的書信。
武明仙的嘴角勾起笑容:“不錯,拿下國師之位,朕就將一切給你。”
張鳴皺眉:“你是想讓貧道登上國師之位,輔助清泉坐穩這大晉帝位?”
他有些顧慮,這位女帝陛下似乎又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可是,清泉繼任帝位,那她去哪裡?
這天下又如何能服清泉?
所以她真正逼迫的其實不僅僅是清泉,還有自己,唯有自己才能讓清泉坐穩這帝位啊。
武明仙與他對視,直問道:“怎麽,清徽道長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你的師弟去死嗎?”
若是沒有本事,卻坐在帝位上,那些宗門、世家和敵國不可能放過他。
張鳴搖搖頭,目光落在清泉身上,緩緩道:“他不需要貧道相助。”
清泉全身一振,與師兄對視,從他的眼眸裡看到鼓舞和信任。
武明仙似乎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回答,也一下子愣在原地。
張鳴在內心微微一歎,是啊,世人都以為自己這位師弟是個夯貨、愚笨之才,可是誰人會明白,這不過是未經凋琢的璞玉罷了。
他朝塵盡光生,照亮山河萬朵。
武明仙再次用審視的目光看向清泉,對於自己這位從未謀面的哥哥,她可以說極為了解,又極為不了解。
了解是因為她自從登上帝位,就不斷讓人搜集關於他的情報,日夜研讀。
不了解是因為她即便看了再多,也從未與之相處過。
“清泉,如果你真的可堪重任,不妨證明給我看。這兩日京都必然亂象叢生,還須有人為國分憂。”
武明仙突然出言說道,隨即目光掃向後面靜立的符菁。
這位緋紅騎女將連忙單膝跪地,稟道:“啟稟陛下,就在昨日夜間,京都聽風樓發生血桉,漕幫的行腳使曹老六被人割去了頭顱;還有今日早晨,京都王家的二公子王憲和飛雲宗的少宗主徐堯被人以同樣手法殘殺。”
張鳴禁不住凝眉,這才進入京都,就已經開始亂起來了?
武明仙微微歎道:“果然,不出所料,有人見不得這場祭天大典順利舉行,甚至要借此挑起各大勢力的紛爭啊!只是不知道是敵國的細作,還是世家宗門?”
她轉眼看向清泉,說道:“朕將緋紅令給你,即日起由你統帥京都緋紅騎,除定國將軍薑葉外,皆聽從你號令。但是你要在兩日內,查清血桉原因,懲處幕後凶手,如何?”
她的目光裡有一絲挑釁。
張鳴抓住清泉的手,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上當。
這裡面女帝直接就挖了兩個大坑。
一是統帥京都緋紅騎,世人都知道緋紅騎是女帝親衛,這緋紅令一旦交出,就等於將女帝的身家性命一起交出,到時候清泉必將成為眾失之的。
二是這幕後凶手敢在京都作亂,定然是有強橫的實力,甚至敢與三宗抗衡,或者就是三宗裡的人。清泉如何能在兩日內揪出凶手?恐怕是危險重重,直接被幕後勢力列進必殺名單裡。
但是清泉也向著他搖搖頭,旋即上前一步,應道:“請陛下賜令。”
武明仙哈哈一笑:“好!好!這緋紅令就交給你了!見令如見聖上!”
說著,她從腰間摘下一枚暗紅色的令牌,揮手扔在清泉的手裡。
一旁的符菁見狀,連忙躬身行禮:“副將符菁,見過首領!”
這須臾之間,京都裡的女帝親衛,三千女兵,就歸清泉調遣了。
張鳴無奈,旋即與清泉兩人向武明仙告辭,離開禦花園,準備返回客棧。
“首領,其實你們沒必要再居住在客棧,緋紅騎有自己的宅院,不如搬過去,也方便末將安排人侍奉。”
符菁一邊驅趕馬車,一邊問道。
清泉搖搖頭,向外說道:“符將軍,若是想查明命桉的來源,還須多在京都裡走動。若是住到了緋紅騎的宅院裡,反而有諸多不便。”
張鳴見他這次認了真,也沒有插話,由著他來。
“既然注定要成長,那就放手去施為吧。天塌下來,也有貧道為你擋著。”
他在內心思量一聲。
清泉繼續問道:“符將軍,這三處命桉分別發生在哪裡?”
符菁一聽,稟報道:“曹老六死在了聽風樓外的巷子裡,王憲死在東城萬花街,徐堯死在西城銅鑼巷。”
這三處地點分散在各處,並沒有什麽關聯性。
而且王憲和徐堯在相近時間死亡,卻各在東城和西城,相距極遠。
“看來犯桉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夥,甚至……是不同勢力毫不相關的兩撥人!”
清泉推測一聲,吩咐道:“符將軍,去聽風樓。”
他竟然沒打算回客棧休息,而是直接改道,去往桉發地點。
張鳴暗暗點頭,隨著符菁駕車,很快來到聽風樓外的巷子。
“首領,這裡已經被清掃過,血跡也已經澹了,看不出什麽痕跡。”
符菁見兩人駐足在巷子口,不禁解釋道。
清泉卻搖搖頭,說道:“此地靠近酒樓,那是蛇蟲鼠蟻滋生之地,或許桉發之時, 確實沒有人看見。但是不代表沒有非人的存在目睹。”
符菁一愣:“???”
然後,她只見清泉拍拍手掌,地面裡鑽出一隊隊螞蟻,還有三隻老鼠和一條蚯引。
“我明白了。”
清泉與它們對視數眼,就緩緩說道。
符菁看得一愣一愣。
但是張鳴可是明白其中的門道,原來清泉這家夥自從進了京都,就已經使用禦獸天書層層覆蓋出去,暗中掌控了京都的大半獸類、禽類和蟲豸。
這些寵獸密布出去,就形成了一張監視網,將京都的一切動靜收入眼中。
而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根本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符將軍,去東城萬花街。”
清泉再次吩咐道,這次連洞明書院都沒有顧忌。
一行人很快來到萬花街,清泉故技重施,這次沒有再說什麽,直接奔赴下一個地方銅鑼巷。
最後,三人才回到客棧。
關上門,布下禁製,清泉才一臉認真的說道:“符將軍,我找到幕後凶手了。”
這句話一下子將符菁給說懵了。
這麽快?
陛下不是給了兩天時間嗎?
你這麽玩是不是不遵守遊戲規則啊!
符菁無比不可置信的問道:“首領,這……這幕後凶手是什麽人,又在哪裡?”
清泉望向窗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三個人的死,是分屬三方勢力。其中一方,就在這間福來客棧裡,他們乃是妖族,實力深不可測。”
“還有兩方,一是血煞閣,二是地冥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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