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海平面荒無邊際。

一人一鯊尋遍目光所及之處，此時的海裡出現一些島嶼。

不過，這些零星的小島四周結滿冰川。

陽光在海平面和冰川的映照下，形成一束束光灑落在人間，將一切點綴得宛如仙境。

“嗯?那是什麽?”

這時候，張鳴終於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只見遠處的冰川後方，顯現出一個巨大的旋渦，拖著四周的浮冰緩緩旋轉。

張鳴腳下微頓，示意巨鯊停在原地。

他快速飛上半空，只見波瀾壯闊的大旋渦顯現在視野裡。

這片旋渦的范圍極其廣大，外圍旋轉的冰川不過是在最邊緣處，越向裡面旋渦的水流越急。

“極東之海，旋渦之上。”

張鳴瞬間明悟，向天上望去，只見龐大的陰雲聚集在上空，遮蔽了視線。

他快速穿越雲層，終於在浩瀚的天地面前，停住身形。

一座龐大的漆黑色的懸空浮島，映入眼簾。

上面有狹小的亭台樓閣屹立在山巔。

“這裡……就是東海劍閣?”

張鳴覺得有些驚奇，不過他藝高人膽大，身形微微一晃，就往浮島上飛去。

轟隆——

天空陡然劈落雷霆，照亮了人間。

“護山法陣?”

張鳴瞧望一眼，運轉七十二變，化作雷霆的一部分。

護山法陣失去了目標，頓時雷霆一收，縮回陰雲裡，可是也把張鳴化成的一片雷霆帶回。

“嘿，還是大聖的神通好用！”

張鳴心裡一喜，微微一晃，運使筋鬥雲的手段，快速越過外圍陣法，落在內部的山路上。

“前面就是劍閣了，上去看看。”

他遙望山巔的樓閣，一邊觀察，一邊一步步拾級而上。

很快，他就來到了樓宇前。

轟隆——

天上雷霆肆虐，有大雨瓢潑而下。

張鳴的身上撐起一圈真元，將雨水擋在體外半寸。

眼前的樓閣十分靜謐，外貌是黑白兩色，有盤龍柱子撐在外面，透過洞開的大門，可見一條碎石小徑。

“東海劍閣裡……沒有人嗎?”

張鳴有些奇怪，一直到了這裡，都沒有看見其他人。

“罷了，進去瞧瞧。”

他徑自向大門走去。

可是，就在他的腳步即將跨入的時候，裡面傳來一句滄桑的聲音:“你……來啦！”

張鳴全身一顫:“你是……”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裡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張鳴抬眼望去，卻被影壁遮擋，望不見裡面的模樣。

他腳步提起、放下，終又提起，落在門裡面。

這一落就像是落在了兩個世界。

他的眼前光影流轉，影壁、樓閣遠去，顯現出一片空曠的夜空。

在半空裡，正有一位老者背對著他。

那脊背寬闊，有些熟悉。

張鳴聲音也跟著發顫:“師父……是您嗎?”

那老者聞言轉過身，露出威嚴、高大的面容，正是許久不見的太虛子。

只是此時的他倍顯蒼老，像是經歷了數個輪回一樣。

“清徽，你……很不錯。”

太虛子的臉上浮現笑容，點頭讚賞道。

張鳴再也忍不住向前邁出步伐，想要靠近師父，訴說一別離殤。

可是，當他腳步邁出，卻見星空陡然倒懸，天地垂落，一下子身形跌跌撞撞，墜落在星河裡。

下一刻，他眼前一定，再次出現在山巔的庭院裡。

面前是影壁和碎石小徑。

“師父！”

張鳴扯著喉嚨喊一聲，院落裡卻靜悄悄的一片。

他連忙踏上碎石小徑，繞過影壁，卻只見寬闊的院落裡，遍布一具具白骨，有的零碎，有的完整。

而在那無數白骨中間，靜靜坐著一具身材高大的白玉骷髏。

“清徽，你終究還是來啦……”

那骷髏靜坐不動，卻有聲音在庭院裡響起。

張鳴的淚水禁不住流下，喊道:“師父，您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您……還活著嗎?”

“傻徒兒……”

太虛子的聲音再次在庭院裡響起。

然後，張鳴的眼前一晃，再次出現無垠的星空。

這一次，他不敢輕舉妄動，遙遙望向對面那熟悉又陌生的師父。

太虛子向他擺擺手，繼續說道:“這是東海劍閣遺留的星辰陣法，還留有為師生前的最後一絲元識。”

“你不要靠近，一旦靠近，這陣法就會起波瀾。它恐怕撐不住多久了……”

張鳴駐足，問出心底的疑問:“師父，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麽?”

太虛子凝望他，歎息道:“你可知道三萬年前的仙妖大戰?一切還須從此說起。”

張鳴平複一下心情，回答道:“師父，我從別處打聽到，三萬年前是東海龍族在祖師靈樞子的幫助下，召集群妖，攻上了仙界，由此產生了仙妖大戰。可是這與您有什麽關系?”

仙妖大戰距今已經三萬年，早已時移勢遷，不複存在。

然而太虛子搖搖頭，問道:“徒兒，你可知道這東海劍閣是誰人所立?”

張鳴愣住，難道這東海劍閣也與他們靈樞觀有關?

“徒兒不知。”

他搖頭回道。

太虛子遙望整片星空，輕聲道:“東海劍閣正是祖師靈樞子所立啊！”

張鳴不解:“什麽?”

太虛子看向他，微微笑道:“為師也是在接觸東海劍閣的最後一位弟子之後，才了解到，其中緣由，著實複雜。”

“三萬年前的仙妖大戰，妖族大敗虧輸，仙界震怒，曾將一眾祖妖鎮壓在人間界，並意圖將它們連同整個人間界一起毀滅，重塑新的人界。”

“可是，這時候天魔界通道洞開，有域外天魔侵入仙界，打亂了仙人們的節奏。”

“而仙妖大戰之後，仙界雖然得勝，但是損失慘重，根本不是天魔界的對手。”

“眼見整個仙界即將淪陷，人間界也在劫難逃，因此祖師靈樞子才在東海設立劍閣，布置絕天地通大陣，隔絕了仙界與人間之路！”

“而此地也有一些特別，這裡正是人間界與冥界的交界口！”

“因此東海劍閣鎮壓的不僅是仙人兩界通道，還有人界與冥界之路。”

“祖師靈樞子守住的也不僅僅是人間，還有……主掌生靈輪回的冥界！”

他說了很多，也很快。

張鳴迅速從中提取到要點，祖師靈樞子協助妖族攻上仙界，但是妖族大敗，仙界有毀滅人間界的意圖，卻被天魔界從中大亂了節奏，也因此引發了三界危機。

而仙界淪陷之際，又是祖師靈樞子設法在東海劍閣布置絕天地通大陣，限制了仙人下界，守住了人間界。

域外天魔也因此無法侵入人間和冥界，給人間生靈留下了一片淨土。

可是，祖師靈樞子呢?

他是否獨自一人留在了仙界，與域外天魔做最後的殊死決戰?

“玉虛大帝等仙人走投無路，是不是因為仙界……最後也敗了?”

張鳴的心裡禁不住猜測。

“不對。”

他抬頭望向太虛子，問道，“師父，祖師靈樞子不是三百年前的事嗎?怎麽會參與到三萬年前的仙妖大戰裡?”

一切都對不上。

這裡面還有什麽秘密?

太虛子撫須笑道:“你能想到這裡，說明你已經開始明白了。徒兒，你可知道祖師爺的本命之路，就是時間啊！”

“三十年悟道，他悟透了人間，悟進了歲月長河，遍觀歷史與輪回。其實真正的磨難本就不是在三萬年前。”

張鳴愣住:“什麽?”

太虛子繼續笑道:“清徽，三百年前才是真正的大劫之日啊！仙妖大戰，天魔入侵，本就應該是在三百年前。”

“可是這時候的妖族與仙界，經過數萬年暗鬥，早已不複曾經的鼎盛。若是天魔界入侵，則三界亡矣！”

“因此祖師靈樞子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所修之道擁有一次踏入時間長河的機會，於是他回到了三萬年前……”

“他試圖去改變這一切，拯救三界。但是他沒想到，那些東海煉獄裡的妖族一聽說三萬年後大敗，就根本忍不住，直接殺上仙界，提前開啟了仙妖大戰！”

“呵呵，這些妖族，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能夠打敗仙界，再對付天魔界！誰知那天魔界也因仙妖大戰而提前降臨！”

太虛子不住搖頭，歎息。

張鳴恍然大悟，祖師太虛子才是這方世界的天命主角吧，一朝頓悟，助大晉立國，察覺世間危機，逆時光而上……

這些如果寫出來，恐怕可以流芳。

“師父，東海劍閣不是每隔數年，就有弟子出世，遊走人間嗎?”

他想起院子裡的累累白骨，以及空蕩蕩的劍閣，不禁再次生出疑惑。

太虛子臉色有些暗然:“原本是的，不過他們每次行走人間，都會掀起腥風血雨。因為他們在斬殺人間的氣運！”

張鳴更加不解:“氣運?”

太虛子點頭道:“不錯，因為絕天地通大陣能阻止仙人下界，卻阻止不了人間至強者從下往上開啟兩界通道。”

“若是有天資絕世的大氣運者，晉升登仙境巔峰，或有一絲可能強行開啟仙人兩界通道，登仙飛升而去。”

“劍閣不允許這樣的存在，因為這會導致域外天魔有下界的可能！”

“所以，只能提前將他們斬殺，這裡麵包括一些即將蘇醒的大妖！”

張鳴想到了祖妖饕餮，它就有能力強行破開兩界通道，以及自己的誅仙劍。

若是東海劍閣弟子在，定會不惜一切將祖妖饕餮和自己扼殺在搖籃裡。

“原來如此，劍閣在守護人間界！”

他恍然大悟道。

太虛子點點頭，又搖搖頭，歎道:“可惜，劍閣閣主楚戈也想飛升。”

張鳴怔了下，是了，劍閣閣主楚戈在百年前還曾廣邀天下劍客來東海。

“師父，那楚戈呢?”

他忍不住問道，“這位劍閣閣主身在何方，傳承三萬年的劍閣弟子呢?”

太虛子苦笑道:“一百年前，楚戈大限將至，卻不願意就此逝去，而是想飛升仙界，成就仙人之位，再活萬載。”

“他想飛升，於是廣邀天下強者觀禮，一方面是借萬千劍道融於一身，另一方面也是想將這些強者盡數斬殺……”

張鳴問道:“為何?”

太虛子看向他:“若是他成功飛升，又關閉了兩界通道，這些天下強者隕落，就可以讓人間短時間內少了崛起的可能，也就不會有大氣運者再啟兩界通道。”

這位劍閣閣主楚戈是想兩全其美，在自己飛升之後，還能穩住人間界。

“可惜，他失算了！”

太虛子語氣一轉，痛惜道，“飛升之路出現的一瞬間，域外天魔降臨了！整個東海劍閣淪為人間煉獄，恐怖！”

“只能說恐怖！齊聚在這裡的天下劍道強者盡數隕落，劍閣弟子奮起而戰，卻無一幸免，楚戈不得不開啟天守陣！”

“以自身和劍閣弟子、劍道強者精氣神為祭，成就了下方的白骨大陣。”

張鳴也跟著輕歎一聲。

原來那劍閣院子中的遍地枯骨， 是來源於此，人間磨難，劍閣消亡！

“他們……擋住了天魔。”

張鳴緩緩說道。

太虛子點頭笑道:“是啊，他們擋住了天魔，守住了人間。可是絕天地通大陣的陣眼受損，也已經撐不住多久了。”

張鳴臉色微變:“陣眼受損?那絕天地通大陣一散，豈不是意味著仙人、天魔可以下界，這人間將陷入浩劫?！”

太虛子歎道:“不錯。”

他隨即話鋒一轉，又說道:“所以，為師來到了這裡，東海劍閣。”

張鳴抬頭:“什麽意思?”

太虛子與他對視道:“東海劍閣雖然滅了，但是當時有一位劍閣弟子行走人間，不在劍閣裡，所以幸免於難。”

“而他……找到了為師！”

張鳴眼眸一凝:“他就是您剛才說的東海劍閣最後一位弟子?是他告訴了您一切?可是，他又怎麽知道劍閣變故?”

太虛子揮揮手，星空退散。

兩人身影一晃，重新出現在院落裡。

“楚戈當時沒有死，他就坐在為師現在的位置，同樣化身為白骨，成為守天陣的一部分。他將一切告訴了那弟子。”

太虛子的聲音在滿地枯骨裡響起，“可是，兩年之前，楚戈撐不住了。”

張鳴全身一顫，問道:“所以……所以兩年前，您來到了東海劍閣?”

一切都對得上了。

可是真相如此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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