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聲如約而至,班裡一下子就變得熙熙攘攘,椅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接連響起。
有人早就將書包背好,在響鈴的第一時間飛奔出教室;有人一邊不急不忙地收拾東西,一邊跟朋友約好明天出去逛街;還有喬安霍雲廷這樣,泰然自若坐在座位上,等待人群稀疏的。
教室的另一處,李溪磨磨蹭蹭地一直在座位上收拾著為數不多的東西,徐欣就站在她的桌旁跟著她一起拖拉時間,時不時會低下頭跟李溪笑著嘀咕著什麽,一邊說話一邊往教室角落的方向偷瞄。
等教室裡的人基本走得差不多了,李溪終於慢慢吞吞地起了身,還不忘讓徐欣挽著她的手臂,一隻手扯著衣袖,有些緊張地往角落走去。
喬安用眼尾余光注意到了她們的身影,還有李溪臉上那抹靦腆的微笑,呼吸不自覺中放緩了一瞬。
最終,她們停在了霍雲廷桌邊的過道處,還未說話,李溪臉頰已經被刷上一層淡淡的桃紅色腮紅。
說話之前,李溪還狀似無意地打量了眼在前邊沒有回頭、沒有關注的喬安,然後收回視線,低著頭聲音輕細說道:“霍、霍同學,謝謝你那天幫我教訓了三班的男生,為了表示感謝,我可以幫你值日?或者你有時間的話,我可以請你吃飯。”
她說完之後,還十分緊張地用牙齒咬住下嘴唇,眸底暗含著期待和羞澀。
“啊。”霍雲廷抬頭,目光懶散,想也不想就拒絕掉:“不用,那個人之前就惹到我了,不是因為你的原因,你不用記在心上。”
“而且,我可不敢讓你替我值日。”他將書包往桌面上一扔,有一小半書包突兀的從桌面冒出去,橫在半空中。
李溪還有徐欣倆人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步,霍雲廷瞥了一眼,慢慢悠地開口道:“畢竟我組長還在這裡坐著呢,她可是有老師的禦旨在手,我不敢逃旨,至於飯就更不用了。”
可以說拒絕的很徹底了。
他這話說的合情合理,但細品一圈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董錢的座位在第二次換座之後就挪到了旁邊的那一列,原本他是還想要坐在喬安前面的,但是霍雲廷特意給他挑了那列,美名其曰,方便上課時監督他。
他從李溪站在那就豎著耳朵默默偷聽中,此時正一手橫揣在胸前,一手摸著下巴思索。
老大這話說得就像是電視劇中為了一個女生拒絕其余所有女人的深情大男主。
就是不知道此刻“其余女人”是怎麽想的了。
被拒絕的李溪此時神情窘迫地站在原地,面色比之前的時候更加羞窘的紅,若是仔細打量她一下,還能發現她的眼眶也隱隱湧上了一層水光。
她的手掌捏成拳,怯怯地張了張嘴,嗓音發澀:“我知道了,霍同學。”緊接著又向他彎了個腰:“但還是謝謝你,霍同學。”
她想要拉著徐欣離開,但是徐欣卻反手拉住她,沒動,為她感到有些委屈。
徐欣轉頭朝著喬安問道:“那個,喬安,可不可以讓霍大佬先離開這裡啊?你們組還有四個人呢,值日夠用了。”
從開始就沒有動靜的喬安終於說了第一句話:“隨便。”
聲音很淡,就像是真的漠不關心。
但是她靠近牆壁的那條手臂卻垂在凳子下面,長長的衣袖替她阻隔了秋季的涼意,還有明明知道霍雲廷的答案卻忍不住輕輕摩挲的手指。
徐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轉頭衝著李溪挑了下眉,扯著她的手臂往前一推:“霍大佬,喬安她沒有意見了,你要還是害怕被抓到把柄的話,我可以幫你留下值日,你就讓小溪請你吃一頓飯安心吧。”
她說得心直口快,卻讓聽著的人感到不舒服。
被誰抓到把柄?
喬安嗎?
霍雲廷掀起眼皮,朝徐欣睨了一眼,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冷淡。
連董錢這個粗神經都反應過來了,他立馬不滿地在後面抗議:“你說什麽呢?小仙女可不是那種會抓人把柄、威脅人的人,她和老大都是一個組的,還是前後桌,還住在一個小區,他們關系好著呢!”
董錢還說完這些不解氣,十分有氣勢地拍著桌子站起來,義正言辭道:“而且啊,老大都說了不用幫忙,不吃飯了,已經變相拒絕了,你還問小仙女幹嘛?小仙女好意思拒絕你嗎?我告訴你,你這屬於嚴重的道德綁架了!現在我們小組要團建做值日了,不是我們小組的同學快點走吧,不要打擾我們培養感情。”
最後還用上了“校長一會兒要來檢查”的大招。
不得不說,董錢的那顆寸頭在嚴肅正經的時候還是很有威懾性的。
徐欣和李溪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後,徐欣還張嘴想要反駁,但是被李溪匆忙地拽住了手腕,朝她搖搖頭。
李溪掃了一眼周圍的人,輕輕抿唇替徐欣道歉:“不好意思,小欣她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說話太快了,是無心的,對不起,喬安同學。”
喬安沒有應聲。
霍雲廷不大不小一聲輕呵,嘲諷意味十足,然後替喬安將話說出來:“說錯話的人不知道道歉嗎?”
“是啊。”董錢附和。
徐欣立馬一張臉漲的通紅,嘴唇動了動,道歉始終沒法說出口。
霍雲廷輕蔑地扯了扯唇角,李溪看見心中一慌,立馬扯了扯徐欣的衣袖,哀求地看著她。
“……對不起。”含糊不清、飛速念出的三個字從徐欣嘴中冒出,說完後她就轉過了頭,不看所有人。
渾身標著“我超委屈”四個大字。
董錢直接一個大白眼翻給她,要委屈也是小仙女委屈好吧?
李溪等了很久都沒有得到喬安的回應,她輕輕叫了聲:“喬安同學。”
喬安也知道這事跟她沒有關系,輕輕“嗯”了一聲。
不是接受徐欣的道歉,只是給了李溪一個放緩的態度。
李溪稍稍緩了口氣,但是別人的態度,尤其是霍雲廷的,讓她忍不住抿唇,然後低頭拉著徐欣的手朝後門走,眼眶還泛起了紅。
離開之際,李溪又忍不住朝著喬安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見她神情淡然地坐在座位上,未受絲毫影響地往口中塞了一塊巧克力。
兩個女生的身影很快就出了教室,走廊又響起來齊一伊“小心”的提示音。
接著又是熟悉的道歉聲音。
“嗒嗒嗒”,腳步聲漸弱直至消失。
齊一伊和張琪一人手中拿著拖布,一人拎著水桶回來時,董錢還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齊一伊立馬好問道:“怎麽了這是?剛剛我看見李溪紅著眼睛跑出去,難道跟你有關?”
董錢看見他們回來了,立馬就扯著他們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經過,著重強調了徐欣道歉不真誠這一點。
很快的,教室的一個角落就響起了三道生氣的聲音。
“什麽?她竟然這樣說喬喬?”
“會不會是真的無心……嘶!”張琪表情痛苦地扭動著腰,立馬改了口:“她真的是太過分了!什麽人啊。”
齊一伊輕“哼”一聲,撒開了手:“人在下意識的時候說出口的話往往很真實。”
董錢立馬點頭:“沒錯!就像我在我爸睡覺的時候問他怕不怕我媽,他就會直接說怕,怕我媽扣他的零花錢。”
剩下兩個人齊刷刷看向他,哇哦,沒想到你爸是這樣的爸爸。
董錢點頭肯定,沒錯,極其懼內。
喬安不知什麽時候轉了身,看著背對她圍成一圈替她抱不平的幾個人,忍不住微笑地偏了下頭,跟霍雲廷的視線隔空撞上。
霍雲廷直勾勾地盯著她,唇角扯起,討好一笑,眼神略顯無辜。
喬安心底輕哼一聲,故意不搭理他,在另外三人不注意的時候起了身,身形巧妙地從他們身後的空間穿過,還順手從齊一伊的手中拿了一塊已經弄濕的抹布。
霍雲廷在幾秒之後立馬跟上來,跟著喬安的步伐,壓低聲音跟她搭話:“你說董錢剛剛的樣子像不像一個人?”
“……誰?”喬安想了一圈沒有想出來。
霍雲廷輕笑一聲,緩緩吐出幾個字:“維護媽媽的好孩子。”
他說完自然地低頭將喬安手中的那塊濕毛巾取走。
喬安的動作稍頓,佯裝什麽都不知道地問道:“那你是什麽角色?”
“他的爸爸,媽媽的老公。”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霍雲廷語調輕揚地補充道:“同樣懼內的老公。”
“當然了,我們只是他校園這一階段的(乾)父母。等到以後,我們未來會有自己的小孩,會更加護著他們的母親。”
還們呢。
喬安小聲嘟囔著:“想得倒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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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站在講台處,黑板上還布置著各科的作業,每一塊黑板都隻分布著一行至幾行粉筆字,意味著全都要擦一遍。
有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心理作祟,不想放過教室中的任何一塊乾淨的黑板,就像英語老師的兩個單詞,也要佔據兩塊黑板的正中央。
喬安偏頭看了一眼霍雲廷,對方衝她揚了一下眉梢,嘴角一直掛著一抹笑,湊趣兒說道:“我來,安寶你就站在一旁指揮就行,你讓我擦哪裡我就擦哪裡。站遠一點吧,離得近了還有粉塵。”
這人還為剛才發生的事情贖罪呢。
喬安眼角一斂,有些想笑,但是她心底還留有股醋意。
過了會兒,她開口,語氣中夾帶著沒有遮掩的吃味情緒:“霍大佬真的是好大的魅力,可以讓別的女生羞紅了臉,還主動請你吃飯。”
霍雲廷被她的小語氣逗笑,立馬解釋:“我冤枉啊,我已經拒絕得明明白白了,可是她們聽不懂,安寶,主要的原因還是咱們關系沒有公開,要是公開了誰都不會靠近我,因為我女朋友太優秀了,這個專屬於你的牆角誰也翹不動。”
“還有。”霍雲廷的聲音又壓低了幾許,微弱到只有他們倆人能夠聽清:“別人的飯我沒興趣,我這輩子隻想吃安寶的軟飯。”
氣息很近,空氣在這一瞬間都變得安靜,只有後方嘰嘰喳喳的聲音伴隨著他們。
霍雲廷說完就開始乾活,一手拿著黑板擦將粉筆字擦乾淨,接著舉起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拿著濕毛巾從上往下慢悠悠地揮動著手臂。
不落下一絲縫隙。
在他擦了一小塊的時候,喬安走上前,從他的手中奪回黑板擦,聲音淡淡道:“就這麽一點活我還是能乾的,我擦完你再接著擦。”
霍雲廷笑:“都聽你的。”
倆人配合,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窗外陽光穿過玻璃窗灑進教室,在擦過的黑板上留下金色的光影。
擦到最後一塊黑板時,霍雲廷動作稍頓,微一偏頭就能看到喬安的發頂,高馬尾被一根黑色頭繩束著,最頂端還綴著一個可愛的小熊,再往下就是一截白皙的脖頸。
他空閑下來的那隻手忍不住朝她的腦袋摸去,小熊是棉製的,在手指間夾著,輕輕一捏異常柔軟。
教室後方突然傳來了一道很大的轟隆聲。
喬安下意識回頭,小熊還在霍雲廷的兩指間夾著,扛不住突然的受力,“啪”的一聲跟發繩分開。
教室後方也是一片慌亂。
“我靠,董錢,你怎麽樣?你突然這是怎麽了?抽了嗎?”張琪忙不迭地將摔在地上的董錢扶起來。
扶起來後又忍不住跟著齊一伊一起笑出聲。
“現在還沒反應過來,這是真的摔傻了嗎?”
“看給孩子摔的,哈哈哈哈。”
喬安此時已經收回了眼,也發現了霍雲廷搞的破壞。
她默默瞥了他一眼。
配飾小熊被霍雲廷握在了手心中,他舔了舔嘴角,辯解:“我真沒想它竟然這麽脆弱。”
喬安乾脆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呢。”
她的這句話不知道哪裡戳到了霍雲廷的笑點,他舉著塊抹布就開始笑,笑得胸膛也隨之輕顫。
抹布在最後一塊黑板上落下一道濕漉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