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吃過早飯，六丫頭就張羅著要出去溜達。

　七小子也帶著媳婦。

　留下老人在家帶孩子，蒸包子。

　李海軍騎車帶著媳婦，七小子也騎車帶著媳婦。

　廠甸廟會歷時四百多年，歷經由祭祀而廟市，被譽為“雅俗相濟、商娛相融”。

　廠甸廟會，北起和平門，南抵梁家園，西到南北柳巷，東至延壽寺街，以新華街、海王村、火神廟、呂祖祠為核心地帶。

　又以廠東門，即琉璃廠東街為主。

　由於廠甸廟會十分靠近市中心，是四九城各階層男女老幼舊歷新年爭相光顧的場所。

　廠甸廟會的‘廠’是琉璃廠(燒製琉璃磚瓦)，“甸”是郊外的空地，疊加一起就是“廠甸”。

　追根朔源，廠甸廟會並沒有離開廟宇。

　當時，燒製的琉璃磚瓦供宮廷禦用，既求窯火旺盛，又要避免火災，遂在磚瓦廠建火神廟以祈攘吉祥。

　

　春節逛廠甸，是老四九城的一項重要民俗活動。

　李海軍跟六丫頭互相緊了緊圍脖，免得冷風順脖子灌進來。

　這圍脖算是六丫頭為數不多的辛苦結晶。

　看到有賣糖葫蘆的，六丫頭:“海軍，我要吃糖葫蘆。”

　李海軍:“麻煩，四串糖葫蘆。”

　見到有賣風箏，風車的，李海軍也買了，給妹妹帶回去，現在也沒人陪她玩耍了，免得她寂寞。

　繼續往裡走，又擺擂台摔跤的。

　也有圍著一群人，看耍猴的。

　還有轎夫，當然了，想坐花轎得花錢。

　看到有賣燈籠的，六丫頭要買，李海軍拒絕了。

　六丫頭也知道他的低調原則，加上家裡的確沒地方就放棄了。

　再往裡走，看到一個拉洋片的，周圍全都是半大孩子。

　拉洋片，它是一種傳統的民間藝術，未來基本絕跡。

　道具為一側裝有鏡孔的封閉木箱，燈具在內照明，幾個人坐在大板凳上隔孔窺看。

　箱內有幾十張圖片，描述封神、三國、劉海砍樵之類的故事，一旁的藝人邊拉動線繩調換箱內圖片，邊有腔有調地說唱戲文故事。

　看一次不貴，五分錢。

　逛廟會，當然少不了吃，年糕、元宵、豆腐腦、豆汁、艾窩窩、驢打滾、煎灌腸、茶湯、面茶等一應俱全。

　在露天的寬桌上，一把二尺高的冒著熱氣的龍嘴大銅壺，被攤主擦得鋥亮，它用來衝調茶湯和油炒面。

　圍坐在一起大快朵頤，認識不認識的都要聊上幾句。

　雖然茶面自家有，但坐下來喝上一碗，熱乎乎的能抵禦寒冷。

　看到畫糖人的，李海軍給妹妹買了個鳳凰的圖桉。

　既然沒帶妹妹來，心裡還是有點小愧疚的，買個糖人哄她開心吧。

　至於古董撿漏?

　今天這日子，很少能碰到好東西，大部分都是贗品，來湖弄人的。

　狂了一圈，六丫頭意猶未盡。

　“海軍，我們去什刹海滑冰去啊?”

　難得陪媳婦出來，李海軍準備今天就聽喝了。

　“聽你的走吧。”

　穿越人流，騎上自行車。

　六丫頭又反悔了。

　“算了，還是回家吧，這都下午了，還是回家哄孩子吧。”

　這是惦記孩子了，當了媽媽就是不一樣。

　七小子很想去，但哪裡很亂，李海軍不放心。

　滑冰場是街溜子的聚集地，亂的很，天天都有茬架的，拍婆子的，七小子這樣的愣頭青，換做誰都不放心。

　“回家，吃包子。”

　七小子只能跟著他一起回家了。

　回了家，李海軍把給妹妹買的風車，風箏，糖人給了她。

　這丫頭見到禮物，也不噘著嘴了。

　不然非埋怨他不可，誰讓他這個當哥哥的把妹妹撇下自己出去玩了呢。

　宋母他們正在蒸包子，李海軍等人趁著熱乎吃了幾個大肉包子。

　不僅有酸菜餡的，還有白菜餡的。

　李海軍更喜歡酸菜餡的，因為今晚老丈人跟小舅子就要回去了。

　李海軍:“媳婦，給咱爸他們裝點包子帶走，省得他們早上做飯了。”

　“給我爸也裝點包子，還有牛羊肉，我妹子正長身體的時候。”

　六丫頭:“早就準備好了。”

　“等天暖和了，咱們就能抱著孩子去你爸哪裡吃飯了，省得他天天給你妹妹做飯了。”

　“我媽給你包糖三角了，粘豆包你不愛吃以後不費那個事了。”

　李海軍:“早該如此了，我吃粘豆包就胃疼。”

　吃過晚上飯，老丈人，小舅子就回去了。

　李父也回去了，李金鑫嚷著要回去放風箏，李父順便回去喂狗。

　春節三天假，就這麽過去了。

　傍晚的時候，牛家兄弟也回來上班了。

　“三，你跟李哥熟，跟他說說給我們分個單身宿舍吧。”

　“你嫂子跟侄子也好能進城。”

　牛三:“進城?”

　“在城裡沒收入，還不如在鄉下種地呢。”

　“爸可說了，不行給李哥添麻煩。”

　牛老大，牛老二，忍不住對這個傻弟弟直搖頭。

　這娃子勸不通，只聽他們父親的話。

　晚上，夜深人靜。

　李海軍用毛巾擦著汗水。

　六丫頭的頭髮也濕漉漉的。

　“海軍，今年機修廠招不招工?”

　李海軍:“怎麽，又有人想進機修廠?”

　六丫頭:“還不是我幾個姐姐家······”

　李海軍:“廠裡目前還沒招工的消息，他們誰家要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你就幫幫他們，但找工作就算了！”

　李海軍經過呂明起的暗算，有些怕了。

　他怕幾年後，風向變了，到時候這些都會成為自己的致命弱點。

　聞言，六丫頭點點頭。

　“四姐問水果的事兒。”

　“牛叔那邊我幾乎都斷了，往後廠裡的福利我也會慢慢的減少，甚至取消。”

　“你也知道，呂明起用這件事舉報過！”

　六丫頭也心有余季:“那好，反正咱們家也不缺吃喝，不缺錢花。”

　對於媳婦的家人，李海軍決定能幫則幫，但不能把自己置於危險境界。

　總不能為了幫人，把自己搭上吧。

　或許是因為明天就上班了，也或許是因為家裡清淨了。

　李海軍來了興致。

　“來，叫爸爸。”

　六丫頭;“討厭！”

　“爸···爸···”

　為愛鼓掌之後，時間不早了，倆人相擁而眠。

　天亮，吃過早飯，小夫妻倆去上班。

　上午，醫務室外，不少工人照舊排起了隊伍。

　明明是冬季，大家似乎感受不到嚴寒。

　“下一位！”

　帶著聽診器，穿著白大褂的丁秋楠，朝著門外喊道。

　“丁大夫，到我了。”

　丁秋楠看著眼前這個油膩的男人:“趙大志，你一個星期來六次醫務室，能不能不要瞎耽誤功夫?”

　趙大志:“丁大夫，我這不是難受麽！”

　丁秋楠:“哪裡難受?”

　趙大志:“我······”

　趙大志已經想不出來新鮮的理由了，有些蹩腳的理由他已經反覆的用過了。

　面對丁秋楠一副看穿一切的眼神，只能硬著頭皮“我····我感冒了！”

　丁秋楠:“行，我給你開幾粒藥。”

　“趙大志，以後別來糾纏我了，你都成家了，更何況，我也不喜歡你。”

　“甚至是討厭你。”

　丁秋楠本不想惡語相像，但這趙大志太煩人了。

　突然······

　“趙大志，你不在車間老實乾活，天天往醫務室跑，你跟我說說你哪裡不舒服?”

　“丁秋楠，你哥不要臉的狐狸精，要不是你勾著，我男人能天天有事沒事的跑來看你······”

　機修廠的醫務室，闖入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婦女。

　推開醫務室的門之後，破馬張飛的像個罵街的潑婦。

　醫務室瞬間圍了很多人。

　“趙大志的媳婦來了。”

　“要打起來了?”

　“趙大志的媳婦可是母老虎，丁秋楠能打得過她嗎?”

　“要不我們進去幫幫丁秋楠?”

　“英雄救美?”

　醫務室裡，丁秋楠沒有漏出一絲軟弱，她經歷的多了，心性自然比不從前。

　本就是冷澹性子的她，也不是好欺負的。

　“這個同志，請你放尊重一些，你家男人天天來我這醫務室，跟個賴皮纏似的！”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瞧不上你男人，這樣的男人你快帶走回家當成寶貝吧。”

　趙大志拉著女人:“媳婦，有什麽事兒咱們出去說，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你瞧瞧多少人在看熱鬧?”

　“看熱鬧怎麽了?我不怕丟人，趙大志你都敢背著我喜歡別人，我還要什麽臉面?”

　說著話，就擼胳膊挽袖子，張牙舞爪的奔著丁秋楠來了。

　丁秋楠怕她衝撞了肚子裡的孩子，連忙閃躲。

　“趙大志，你再不把你媳婦弄走，我就去廠領導哪裡告你的狀。”

　“丁大夫，我們來幫忙了。”

　外面排隊的男工友，跑了進來。

　丁秋楠指著趙大志跟他媳婦:“大家夥幫忙，把他們轟出去。”

　“請吧！”

　“你們倆還不出去?莫非等著我們給你們扔出去?”

　“趙大志，你也算個男人?連媳婦都擺愣不了。”

　趙大志的媳婦哭天抹淚，撒潑打滾:“我看誰敢動我，碰到我了，我就告他耍流氓。”

　這······

　沒人敢動手了。

　“去找保衛科的。”

　“對，讓保衛科的把他們抓走。”

　趙大志一聽，要是找保衛科的這事兒就鬧大了。

　平時怕媳婦，但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趙大志走到媳婦面前。

　膀子掄圓，一巴掌湖在了媳婦的臉上。

　“啪！”的一聲。

　五個鮮紅的指引頓時浮現，在他媳婦臉如圓盤的大餅子臉上，留下了鮮紅的五指山。

　趙大志媳婦蒙了:“你敢打我?”

　趙大志:“鬧什麽鬧?”

　“給我滾出去！”

　趙大志拖著自己的媳婦就離開了醫務室。

　“看我回家怎麽收拾你。”

　趙大志大媳婦也是迫不得已。

　“喲呵，趙大志終於男人了一回。”

　“趙大志，再接再厲，繼續保持啊。”

　“對啊，趙大志這才像個爺們。”

　·······

　只是趙大志知道，今晚回家搞不好要跪搓衣板了。

　進過趙大志媳婦這麽一鬧，丁秋楠也沒了心情。

　排隊看病的人也少了許多，隻留下了那些真的需要抓藥的人。

　午飯前，李海軍去食堂巡視，才得知了這件事兒。

　李海軍雖然當時沒有在場，但他為了丁秋楠打抱不平，還是去找了車間主任。

　“文主任，你們車間的趙大志，跟他媳婦跑去醫務室大鬧一通，行為太惡劣了。”

　“李主任，這事兒我已經批評過他們了。”

　李海軍斜愣眼，看著文主任:“文主任，就口頭教育?”

　文主任一瞧，這是不滿意啊。

　“李主任，您的意思是?”

　李海軍知道這是車間主任，故意包庇他們。

　“文主任，我給你面子，讓他們去給丁大夫道歉，只要丁大夫原諒他們，這次的事兒就算了。”

　“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再有下一次，他們就別想在車間了。”

　“誰都去醫務室鬧的話，醫務室還看不看病了?”

　“雖然沒發生什麽大事兒，但影響很惡劣。”

　文主任沒辦法，想包庇都不成了。

　醫務室也歸後勤管，人家來找自己名正言順。

　並且也是自己的人犯了錯。

　“李主任放心，我會讓他們態度誠懇的跟丁大夫道歉的。”

　李海軍滿意的走了，去了醫務室。

　“秋楠，你沒事兒吧?”

　“沒，你別擔心。”

　李海軍:“你這裡人太多，我先走了。”

　“下次有事直接讓人喊我，一會兒他們來給你道歉，要是對你還是之前的態度，就別搭理他們，看我不把他們弄去掃廁所。”

　丁秋楠心裡甜甜的，有人為自己出頭的感覺真美。

　文主任找到趙大志。

　“大志，李主任剛才來了。”

　“你媳婦跑他地盤鬧事，他很生氣。”

　“帶著你媳婦去給丁秋楠道歉，態度要誠懇！”

　趙大志一臉的為難:“主任，您是知道的，我媳婦她不聽我的啊。”

　“趙大志，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我可跟你說，李主任說了，你們要是不去道歉，車間是待不下去了，不是去打掃衛生，就是去掃廁所。”

　“你自己決定吧。”

　“大志，就道個歉而已，還是你們夫妻做錯了。”

　趙大志:“主任，這我知道，可是·····哎！”

　趙大志扭頭進入車間，去找自己媳婦了。

　“趙大志， 你還有臉來找我?”

　趙大志沉著臉:“你跟我出來。”

　看著趙大志這副樣子，他媳婦想到之前那一巴掌，不由自主的跟他出去了。

　“我們要去給丁秋楠道歉。”

　“憑什麽?我才不給那個狐狸精道歉。”

　趙大志吼道:“不去道歉咱倆就得去掃大街，掃廁所。”

　“你以為，你無理取鬧，去鬧一通就完事了?”

　“李主任已經來警告過文主任了，咱們去道歉這事就算了結，不去你就等著李主任把咱們趕出車間吧。”

　“你什麽都別說了，是我鬼迷心竅，沒事兒就跑去看丁大夫，但你也不想想，人家能瞧得上我嗎?”

　“道歉吧，這事兒到此為止，真鬧道廠長哪裡，吃虧還是咱們，咱們沒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