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躺著的薑遲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內,他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如果我知道你母親是那種人,我也不會讓你回到她身邊。”
“起初我也只是單純以為你是跟家裡人吵架……“
“對不起。”
在知道她其實是有母親的時候,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是被欺騙的,他的生活從來都是簡單而隨意,直到他的生活裡忽然多了個女生,來的時候她什麽也沒有,她缺什麽他都是盡可能去滿足,沒想過要求回報些什麽。就像他父母做慈善那樣,無條件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可是突然有天發現這個女生接近她是帶有目的性的,他是真的被憎惡衝昏了頭腦。
他生長在一個有愛的家庭,面對的是非都有理有據,從小到大太多女生懷著目的接近他了,在上流社會中,前些年就不少豪門的家長過年期間聯系到回來過年的卓硯和程霆筠提議聯姻,為了商業合作等各種項目帶來的利益最大化。
半空中黑壓壓的,桁市刮起了大風,伴有雷聲,並沒有下暴雨。
醫院內開有暖氣,蓋著張薄被子並不冷。
豪華的單人間內,窗戶隔音效果並不好,能聽見狂風呼呼的響聲。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互相這麽僵著有十來分鍾。
程津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隨後給張叔發信息讓他幫忙去買點較好下咽的飯菜,最好是流食。
然而他的微信在兩分鍾就收到了程奈發來的信息
“咱媽叫我過來送湯給你那什麽薑遲補身子,你們現在在住院部哪棟樓第層樓啊,張叔跟我講了我都找不到,跟我來的時川珣不耐煩都要發火打我了。“
程津看了眼依舊側躺著沒什麽反應的薑遲,思忖幾分,他低頭給程奈回消息,“在樓下等我,我現在下去。”
而程奈卻像是一直都在等待程津的回復一樣,信息一發出,她便秒回:“快點。”
程津出門時關了門,他前腳拿著手機下樓,薑遲後腳便掀開被子下床。
她動作很緩慢,低著眼,像是被操控的沒有任何情感的玩偶。
出了病房,路過的護士戴著口罩推著放滿儀器和藥物的鐵架子車路過,看到穿著病號服,聲音甜美地說道:“小妹妹外邊天氣冷,不要在外面待太久噢。”
然而,薑遲看都沒看一眼,徑直走進了電梯口摁了頂樓的數字序號。
電梯門合上,按鈕上的藍色燈光亮起。
許是她看起來行為過於詭異,讓電梯內去其他樓層的護士多看了她幾眼。
今晚的風勢很猛烈,薑遲抵達樓頂的時候她整個人險些被狂風吹走,她抬手捋了捋被風凌亂吹刮在臉上的碎發,在天台圍欄上坐下。
而垂落的兩隻腳底下是萬家燈火,是車水馬龍的長街。
她仰頭,一眼就看到了有些透明的深灰色雲層身後掩藏的星星,零星幾許,黯淡得令人瞧不見多少光芒。
薑遲低頭往下看了眼,有些心慌,可是她貌似也沒有退路了,也沒有人會給她留退路。
她今天十七歲了,她只有從出生到五歲的那五年裡有完全生活在自己家裡,將近十二年,她都是住在別人家裡。
不管有多適應這個家庭,走到哪總會有人提醒她,這裡不是她的家,她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外人。
她放下姿態迎合著眾人,最後的結局卻又並非是最好的歸宿。
寒風吹過如同刀刃般劃傷著臉頰,薑遲抬手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臉,她再次仰起頭,有一躍往下的衝動。
邁過了這道坎,她將與這個世界失去所有的聯系。
她是個沒有家的人,
即便如今往下墜,在這個世界上也沒人會覺得惋惜,而作為她親生母親的苗鈺則會永遠心安的當她的豪門太太,再也沒有累贅。從一開始,苗鈺就不應該生下她的。
只是為了報復罷了。
在圍欄上坐了大概五分鍾,她還是沒忍住哭了。
同樣都是身無分文來到這個世界上,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媽媽就她沒有……
她又何嘗不羨慕下雨天有家長接送的同學,發燒生病能去趟診所或者門診看看病……
可是她什麽都沒有擁有過。
下雨天沒帶傘就拿書包遮雨跑回家,生病也只是胡亂吃點藥睡一覺。
夜裡氣溫低,再加上下暴雨前的天氣變化,薑遲手腳都冰冷得可怕,她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就這麽呆愣的坐在原位,偶爾抬頭仰望著雲層裡藏匿的星光,偶爾低頭俯視著地面上樹輛車車尾亮起的彩色燈光。
就在她欣賞之時,她腰上多了一隻肌肉結實的手臂,她本能地一顫。
隨後,她整個人直接被手臂帶著方向往後翻,她跌倒在地,被身下有些柔軟的墊子咯著整個背後。
“薑遲,你知不知道你坐那裡有多危險,萬一不小心……”想要訓斥的程津忽然止住了聲。
她並非是閑來無事坐那裡,而是想……輕生。
薑遲拿開程津橫在她腰上的手,撐著地板坐起身,地面上顆粒狀的塵土很多,她今天光腳跑出來時踩了一路的土塊,也不知道被什麽劃傷了還有些血跡混合著,她沒顧忌腳上的汙穢,只是簡單的拍了拍手原地坐著。
她扭頭看向圍欄,圍欄跟跟圍牆差不多後,能坐的區域很小。
也許她剛勇敢一點……就好了。
程津緩慢從地面上坐起, 垂眼看著旁邊一整天下來沒什麽表情的薑遲,她目光平淡得很,跟以前大不相同。
好半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問:“為什麽想自殺?”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薑遲有這種極端的行為,偶爾會有點負情緒,但哭一場就沒事兒。
可她現在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很陌生,刻意與其他人保持著關系,開始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
他忽然有點猜不透她。
又或者說是,他從來都沒有完全的了解過她。
“你回去吧。”薑遲往圍欄的角落靠,身後的空蕩是有十幾層樓的高度。
“薑遲。“
薑遲抱著膝蓋,將臉歪過一邊。
她的舌頭剛縫合,痛得有點厲害,因為舌頭受傷的緣故導致她說話時咬字並沒有往常那般清晰。
“你有個特別幸福的家庭,你還有個比你四歲的妹妹,你還養有狗子,你爸爸媽媽特別恩愛,你學習成績優異你家人都會為你感到驕傲,可是我沒有。”
薑遲抬頭把下巴抵在手背上,一瞬不瞬看著程津,“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我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你不會理解我。“
“如你所見,我就是沒有父母的那種壞孩子,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了,我沒有家的程津……“說到最後,薑遲眼角淚水驀然滾落,她抬起手背簡單一抹,“你根本就什麽都不懂。”
倘若她從醫院裡逃出來沒有遇到程津,現在的她不會出現在這,而是可能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