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城。
最高處的穹頂神殿當中。
教宗梅費德斯結束每天固定的禱告,站在黃昏時分金色的陽光裡,神殿明亮而空洞,城市當中回蕩著悠遠的鍾聲。
“哈裡,幫我叫一下布倫希爾。”
老人眉頭緊皺,似乎是在思索什麽,一段時間後才睜開眼,不急不緩的對身旁的年輕侍從吩咐道。
“大人。”
穿著黑色長袍的侍從向前一步,以手撫胸,恭敬道:“女武神在半月之前便已經離開天堂山。”
“哦,是嗎?”
梅費德斯點點頭,這才想起來布倫希爾之前曾找過自己辭行。
“啊,人老了總有許多事情容易忘掉。”
梅費德斯搖搖頭,輕聲感慨道,臉上的皺紋在金色陽光下顯得愈發深刻,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濃厚的痕跡。
他知道,屬於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傳奴巴頓大主教前來吧…”教宗吩咐道。
“遵命!”
黑袍侍從低頭。
像是陽光下的陰影般,悄無聲息的從大廳當中離開。
而教宗梅費德斯則是站在神像下,一動不動,默默的思量著之前從神諭當中得到的消息。
不久後。
一道身穿大紅色金絲長袍的壯漢大步前來,出現在梅費德斯面前。
此人滿臉橫肉,腦袋上只有少許微微蜷縮的枯黃發絲,原本是鼻梁的地方卻只剩下一個黑洞,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看上去相貌頗為凶惡醜陋。
此人正是大主教奴巴頓。
在紅衣大主教中,也是最頂尖的一批,實力僅次於布倫希爾。
奴巴頓雖然相貌凶惡身材高大,但在老人面前卻顯得頗為尊敬,來到梅費德斯身前後,便一揮長袍,半跪在地上行禮道,“大人,不知道您吩咐我何事?”
“遲則生變,妖魔頻出。靈骨高塔的建造必須要加快速度了。”
梅費德斯眼前浮現出巨蜥、亞當、柳樹等模板的身影,原本蒼老的語氣變得堅定有力。
“靈骨高塔…”
奴巴頓面色微微變化。
靈骨高塔是用一種特殊水晶製作而成的建築。
其功能也很簡單,就是一個大規模無限次數的傳送裝置,建造完成後,神族的戰士們只需要付出很少的代價就能降臨在感知世界當中。
而靈骨高塔的品質越好,能夠借助其降臨的神族也就越強。
理論上。
最高品質的靈骨高塔。
甚至能夠讓神王卡倫迪亞降臨在感知世界當中。
當然,想要製造出能夠承載神王威能的靈骨高塔所需要的資源也是天文數字。
靈骨高塔的建造所需要的主材料被稱之為靈骨水晶。
這張稀有的礦物一般出現在世界壁壘較為薄弱的地方,亞空間中的虛空能量和世界本身的某些元素發生反應,從而結晶存留,最後所形成的便是靈骨水晶這樣極為稀有的礦物。
而被亞空間影響較為深刻的地方,首當其衝的便是禁區。
除此之外,哪怕不是禁區也是危險程度相差不多的紅色地區,不僅殘留著致命的輻射,而且還很可能有各種強大的亞空間生命在其中進行活動。
可想而知如此惡劣的條件當中。
想要采取靈骨水晶,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定然是相當不菲。
而在之前,約旦城為了開采出更多的靈骨水晶,已經是用近乎殘酷的方式來對待那些奴隸們了。
一個身體健康的成年人,在進入礦洞之後,很少能活到三個月的,要麽是在長時間的勞動和鞭撻中重傷死亡,要麽就是換上輻射病被殘酷火化,也有許多人是死在亞空間生命當中。
這些事情,奴巴頓曾經接手過一段時間。
礦洞中那麻木消瘦的奴工,血淋淋的屍骸,扭曲猙獰的亞空間生命…哪怕他身為紅衣大主教,再見到那種地獄般的景象後,也是感到相當震撼。
不過,也就僅僅是震撼罷了。
奴巴頓是上城區貴族出生,對貿易城邦裡的那些奴隸們沒什麽共感,死多少人他都不在乎。
他擔心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將這件事情做好。
做好的話,
又能從教宗大人這裡,分得多少好處。
“要用多快的速度來進行開采…”奴巴頓眼睛微動,沉聲問道。
“不惜一切代價。”
教宗梅費德斯淡淡道,他雖然年老,但對於自己手下的脾氣卻相當清楚,此刻甚至連看奴巴頓都沒有看一眼,便知道這家夥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麽。
“等這件事情完成之後,方舟計劃中會給你一個名額。”梅費德斯隨口補充道。
奴巴頓眼睛一亮,“此事當真?”
“那是自然。”
說完之後,梅費德斯似乎有些疲憊,閉上眼睛,擺擺手不再開口。
奴巴頓識相的沒有繼續打擾,躬身後退,從神殿當中離開,大門轟然關閉,陽光漸漸西斜,宏偉的神殿再次陷入黑暗當中。
……
與此同時。
半月前從聖城中離開的布倫希爾和梅德斯兩人正在略有荒蕪的小道上徒步前行。
她們從聖城中離開時所乘坐的那輛軍用越野車在不久前拋錨了。
畢竟。
野外的環境相當惡劣。
路況艱難,越野車能夠一路安然無恙的行駛到現在,還得多虧了布倫希爾的車技高超。
好在,車子雖然壞了。但一路走來,距離目的地卻不算很遠,繼續往前再走幾十公裡便是十二貿易城邦中的普林斯城。
如果是布倫希爾一人出行的話。
她倒是不在乎白天黑夜,乘早趕到城邦當中修整便是。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有所不同,今天的天氣又是紅月高懸,以布倫希爾的生命力自然不懼怕所謂的輻射,但小女仆梅德斯只是尋常的覺醒者,生命力尋常,如果長時間暴露在這樣環境當中的話很容易得輻射病。
荒野不比聖城。
在這裡,任何傷勢都不容忽略,稍不注意便會危及生命。
“大人,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穿著灰色長袍頭上過著兜帽,整個人包裹嚴嚴實實的梅德斯小聲說道,“如果是大人您獨自出行的話,肯定不會這麽麻煩的。”
“明明是女仆,卻還需要大人您來照顧…”梅德斯抿著嘴,小聲說道,“真是太不稱職了。”
“梅德斯,不要這樣說。”
布倫希爾拉著梅德斯的手掌,帶著她沿著一條小路,大踏步向前,“我們是朋友,是平等的關系。我們各自有各自的優點和缺點,只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取長補短,才是最好的狀態。”
“布倫希爾大人也有缺點嗎?”梅德斯小聲問道,感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安穩感。
“那是當然…”
布倫希爾毫不猶豫的說道,“我不會做出可口的飯菜,在打掃衛生的時候總是會不小心把那些家具給弄壞,還有數學…那些東西總是讓我感到頭疼。”
說著,女武神的聲音微微停頓,語調上浮,“找到了,前面就是地圖中記載的村莊,我們可以在那裡休息下。”
梅德斯停下腳步。
視線朝著女武神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果然,在道路的盡頭,血紅色的月光下一座背靠大山的村鎮出現在兩人面前。
只不過,讓布倫希爾感到隱隱有些不妙的是,那座規模不大的村鎮,似乎正燃燒著火光,從中傳來大規模械鬥爭執的聲音,隱約還夾雜著孩子們尖銳的啼哭。
“那座村子,好像有些不太妙。”
今晚的月光明亮,梅德斯同樣是覺醒者,感知能力遠超常人,同樣也發現了從村鎮當中傳來的異常。
“會是山賊之類的東西嗎?”說到底,梅德斯也是第一次從聖城當中離開。
在此之前,她雖然從自己的母親那裡聽說過許多關於外面世界的信息,但等自己真正從監獄般的城市當中離開,身處在這片世界後,才會發現真正見到的世界和母親口中的世界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
這裡更加荒涼,殘酷,看不到希望。
但好在…
梅德斯感受到那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掌,腦袋不自覺的在布倫希爾的手臂上蹭了蹭。
有的路,如果是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就感覺很長,可如果兩個人一起走的時候,便又覺得很短。
布倫希爾沒有注意到梅德斯的小動作。
她好看的眉頭蹙起,聲音嚴肅道,“不論如何,這種事情既然被我們看到了,還是要去看一看,我不能坐視聖城的子民受到壓迫。”
“嗯,好!”
梅德斯知道布倫希爾的脾氣,當即點頭表示支持。
……
“抓走所有的青壯年!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燃燒的村莊當中。
一個腦袋上紋有黑色十字的光頭大漢正朝著面前瑟瑟發抖的村民們怒吼,他身高兩米出頭,肌肉健壯,身材魁梧,上半身上套著破舊的半身式動能甲胄,行走間沉重的腳步聲在火光中回蕩,夾雜著木頭的爆燃聲響,在那些面黃肌瘦的村民們眼中,此刻的卡魯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神。
“好嘞!”
在卡魯身後,七八個手持槍械手臂上有著各色紋身的青年男子大笑著向前。
整個村落當中的所有人都已經被集中在廣場中,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捕捉奴隸了,在可憐的村長被卡魯手中的巨斧從上到下劈成兩半後,這個小村落裡面便再也沒有人膽敢反抗卡魯的命令。
此刻,那些紋身小弟們衝入到人群當中。
就像是挑揀貨物般把獵物從人群裡面拉出來。
卡魯說的是要青壯年。
但實際上,整個村莊裡在之前的反覆收割當中,壯年男性基本上已經被全部抓走了。
而現在,上面依舊在竭力催促,所以這次下手的時候,連那些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也都被那些小弟們像是雞崽子那樣活生生的拎了出去。
不僅僅是男性…
就連一些相貌不錯的女性也難逃這些惡賊的毒手。
上面的命令是要勞工,但執行的時候自然要想辦法給自己撈點好處。
最開始的時候是金銀財物,再往後,是糧食臘肉,現在村子裡連吃的東西都沒了,索性便抓些漂亮的姑娘來取樂。
火光中。
那些捕奴隊的家夥嘿嘿直笑,對自己的獵物上下其手。
村姑雖然相貌尋常,但掙扎起來的時候面色驚恐腰肢擺動渾身顫抖,便有是另外一種滋味。
“該死的賤人,給我松開!”
人群中。
一個孱弱的中年婦人懷裡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兒,正在大聲的哭喊。
在婦人的懷中,女孩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面容稚嫩,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滿是受驚小鹿般的驚恐。
“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女兒吧…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可以帶我走。”
婦女大聲苦惱,女孩也在尖聲驚叫。
但換來的。
卻只是捕奴隊的肆意嘲諷。
“這個賤人好不要臉,一大把年紀了還想要勾引我們,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長什麽模樣!”臉上有著狹長刀疤的青年大笑道。
他將女人一把推到在地上。
不顧女孩的掙扎,抓住衣領,拉到自己的懷中。
女人倒在地上,但卻發瘋似的尖叫起來,雙目充血泛紅,張開嘴朝著刀疤臉的手臂咬去。
嘶!
刀疤臉倒吸一口涼氣。
猝不及防下,他真的被咬到了,而且傷口很深劇烈的疼痛一陣陣的,在火光中隱約能看到暗紅色血跡。
“該死的瘋婆子!”
火山爆發般的怒火在刀疤臉心中升起。
尤其是。
周圍許多捕奴隊的成員都在看著他,大聲的嘲笑。他臉色漲紅,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跳動,隨手把懷裡的少女扔下,用另外一隻手抓住女人的頭髮拉開,仍在地上。
“倒是個瘋婆子,不知道待會兒你還能不能像現在一樣嘴硬!”刀疤臉冷笑道。
他端起手中的霰彈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披頭散發的女人。
人群中傳來尖叫聲。
不遠處,頭頂有著黑十字紋身的首領朝著刀疤臉看了一眼,吹了聲口哨,顯然是沒有將女人的性命放在眼裡,非但不打算乾預,反而是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用淫邪的目光在女孩身上打量。
“嘭!”
在少女絕望的目光當中。
刀疤臉扣動扳機,槍響了,但子彈卻沒有射出來。在火藥爆炸的瞬間,一直白皙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槍管,合金鍛造的槍身像是草紙般被隨手揉捏成團,炸膛後產生的碎片刺入刀疤臉的胸膛當中,鮮血迸濺而出。
空氣陡然凝。
卡魯面色微變,抬起頭,等看到來者後便發現自己有些挪不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