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希島東側。
森林和湛藍色大海交界的地方,這裡原本是祥和而美麗的沙灘,夏天一到,有著潔白羽翼的飛鳥成群結隊的從大海中落入森林,在這裡渡過較為寒冷的秋冬兩季。
但現在。
這份祥和寧靜被漆黑猙獰的巨大戰艦給打破了。
那些帶著厚實鐵皮以及鋒利釘刺的戰船如同從深海中複蘇而來的蠻荒巨獸,鐵皮上暗紅色的鏽跡如同乾涸的鮮血。
在戰艦的陰影之下,海盜們的營地已經初具規模。
一頂頂碩大的帳篷上滿是補丁,雜亂無章的散步在潮濕森冷的沙灘上,和城市外面的那些貧民窟沒什麽差別。
在營地當中。
一根根巨大的十字架矗立在紅月的輻射當中,有粘稠的血液不斷順著十字架緩緩滴落。
每一個十字架上,都有一個強壯的洛桑族戰士被綁在上面,身體懸空。背脊上的肌膚被血淋淋的切開,肋骨一根根的扒出,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肺部從身後拽出,掛在慘白色的肋骨上。
這些戰士是桑洛族當中的精銳,難得一見的覺醒者,擁有者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
這也就意味著,在不割開氣管的情況下,哪怕是肺部從胸腔剝離出去,他們也能活上很長一段時間。
而從背後破體而出的鮮紅雙肺,隨著戰士們的呼吸不斷收縮擴張,從遠處看上去,就像是鳥兒們的不斷拍打的翅膀一樣。
這就是海盜們大名鼎鼎的血鷹之刑。
這種殘忍而冷酷的刑法,哪怕是在海盜之城維洛斯特當中,也足以讓人們為之色變,毛骨悚然。
然而。
在這些殘忍的海盜們面對遠希島上,這些毫無反抗能力的村民們時。
為了獲取邪神的恩賜,他們毫不猶豫的將最為殘忍的刑罰,施展在那些無辜者們的身上。
在這片營地的中央。
是一頂顏色純白,閃爍著暗紅色燭光的巨大八角帳篷。帳篷上蒙著保暖用的獸皮,外圍則挖上了保持乾燥的排水溝。
這頂乾淨溫馨的帳篷和周圍的環境相比,看上去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帳篷裡,燈火通明。
十多支兒童手臂粗細的蠟燭放在支架上,熊熊燃燒,火焰驅散了寒冷,蒸騰出血液的鐵鏽味。
在帳篷中央的桌案上,一個皮膚黝黑的洛桑族戰士被死死的綁住。
用一根木棍塞住嘴巴,戰士布滿血絲的眼睛當中,滿是濃鬱的絕望。
與之相反。
巴德爾臉上則帶著輕松寫意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是晚餐後喝了點甜酒一般,發自心底,但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卻讓人感到恐懼。
他慢條斯理的穿戴好白色絲綢手套。
從身旁的架子上挑選出一把手肘長的短刀,輕輕的放在男子背部的肌膚上,感受著獵物因為恐懼而將肌肉繃緊後所帶來的驚人彈性。
然後…
刺啦!
晃動的燭光當中,銀白色的刀刃刺入男人的身軀。用力向後猛的劃過,皮膚、肌肉、脂肪應聲而裂,紋理清晰可見,鮮少有血液從中流出。
巴德爾輕輕的伸出兩根手指,捏住男人的肋骨。
“哢嚓”一聲,肋骨如同枯柴般在他手中折斷,反方向從背後掏出,被牢牢的卡在因為劇烈疼痛而不斷收縮的肌肉當中。
緊接著。
巴德爾小心翼翼的將兩隻手撫摸在獵物的肺葉,向後拽出,固定在突出的肋骨上,縫好。
這樣。
一個完整的血鷹就在巴德爾的手中完成。
在完成這個血腥的儀式之後,冥冥當中巴德爾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一股宏偉的意志正從無盡遙遠的黑暗伸出注視著自己,血液在他的刀刃上流淌。
“啊…真是完美的藝術品。”
巴德爾蒼白的臉龐上,泛著不健康的潮紅。
在他身下。
那個被掏出內髒的桑洛族戰士還在如同上岸的河魚一般劇烈的掙扎著,但呼吸的幅度卻變得慢慢微弱,臉上的皮膚也展現出一股青紫。
在進行血鷹儀式之前。
巴德爾給每一個祭品都注射了一種強效的興奮劑,這種興奮劑,可以大大的促進腎上腺激素分泌。
讓他們在受刑的過程中,最大程度的保持清醒。
而且,在血腥儀式完成之後,這些興奮劑以及戰士們強大的體魄,也能讓他們痛苦的掙扎上好一段時間之後,才慢慢的因為窒息或是流血虛弱而死。
死亡的過程,漫長而痛苦。
巴德爾摘下手套,把白晃晃的短刀插在桌子上。
伸手拿起一杯葡萄酒,猩紅的酒漿在燭光閃爍下,宛若粘稠的血液。
他一邊慢慢的平常著美酒,以絕望作為佐菜,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卻更讓人不寒而栗。
哢嚓!
就在醇厚的血液流淌,氣氛慢慢到達高潮的時候。
八角帳篷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冰冷的海風帶著腥臭的空氣,從外面湧來。
海風吹過。
巴德爾的身體一僵,臉上的笑容不見。
他慢慢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轉過身,朝著大門的方向望去。
紅色的月光下,和海風一同進入帳篷裡的是一道漆黑的身影。
作為海盜而言,他的身材並不高大,身上裹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黑色長袍,只有一雙充滿神秘感的眼睛裸露在外,此刻正一動不動的盯著巴德爾。
“我親愛的馬爾努斯。”
巴德爾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攤開手,臉上卻不得不露出一個笑容。
“請你一定要告訴我,這麽晚了,你有什麽事情要來這裡打擾我。”
“兩件事情。”
馬爾努斯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任何語調的起伏,咬字吐音在正常人耳中聽起來很奇怪。
“一件好事情,一件壞事情。你想要先聽那個。”
馬爾努斯順手搭上門,走進屋子裡,毫不客氣的靠在房間中央那根粗大的立杆上,開口問道。
“先聽壞消息吧。”
巴德爾想了想,笑著說道,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
“獵犬死了。”
馬爾努斯說,他渾身籠罩在燭光當中,卻沒有陰影,身體像是流動的黑色霧氣凝聚而成。
“是嗎…那是條好用的獵狗。”巴德爾評價道,“那麽,現在我的兄弟,告訴我好消息是什麽。”
“信仰的來源,那隻巨大的金色蚺蛇,我們已經找到了祂的蹤跡。”
“在哪裡?”
這時候,巴德爾的語調終於有了微微的變化。
他舔了舔嘴唇,眼睛中綻放著興奮的光輝。
在和維倫的一番交談推測當中,海盜們推測,那隻巨大的蚺蛇很有可能和黃金時代遺留的寶藏有關。
現在,巨蛇的下落已經找到。
那麽,這豈不是說,被無數海盜搜尋了數百年的寶藏,就在自己的面前。
“在這片島嶼的中央位置,一個叫做月牙山的地方。”
馬爾努斯悠悠的回復道,“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並沒有進行過多的接觸。”
“怎麽樣,實力大概如何?”
巴德爾火熱的內心漸漸冷靜下來,越是到關鍵時刻,越是要保持理智。
正是因為他能夠做到這一點,恩希瑞爾大帝才會讓他來當作先鋒軍的總指揮官。
“一般般吧。”
馬爾努斯回想起巨蛇從瀑布上一躍而下的景色。
那場面雖然壯觀,卻並不足以讓見多識廣的海盜們感到震驚。
他想了想,嗤笑道,“一個海島當中的巨獸,誕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能有多麽的強大。”
“說的也是。”
巴德爾點點頭,馬爾努斯雖然和他有些利益上的衝突。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不論是在個人實力還是智慧方面,在海盜這個群體當中,都極為出眾。
海上皇帝恩希瑞爾被稱之為天災巨獸。
顧名思義,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人們認為這位皇帝擁有者不亞於天災般的恐怖破壞力。
而在這位皇帝所統領的廣袤領土當中,還有著四位鼎鼎有名的災星。
巴德爾自己和面前的馬爾努斯都位列其中。
“那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去做?”
馬爾努斯問。
他的實力不遜色於巴德爾,但在特殊時間,他也要服從指揮官的命令。
“事不宜遲。”
巴德爾從衣架上取來披風,推門而出。
這時候,紅月已經從海平面上落下,但太陽卻依舊未曾升起。這正是一天中最為黑暗,最為冰冷,也是最適合進行殺戮的時候。
“那麽,現在就準備行動吧。”
巴德爾一揮手,那把精致的刺劍便從武器架上飛來,落在他的手中。
馬爾努斯緊隨其後,剩余的海盜也開始集結起來。
在這個時候,看似散漫的海盜大軍,卻表現出來了和髒亂營地截然相反的高速和秩序。。
轟隆隆!
在海盜們手持火把準備行動的時候。
沉悶轟鳴的聲音,由遠及近,傳入耳畔讓人膽戰心驚。
“是要下雨了嗎?”
在巴德爾身旁,一個皮膚漆黑手上帶著黃金手鐲的海盜頭領猜測道。
巴德爾聽到聲音,下意識的朝著空中望去。
雖然漆黑一片,但現在的天氣依舊晴朗,三兩顆暗淡的星光在漆黑的夜幕下閃爍,朝著大海的盡頭望去,弧形的海平面上隱約能看到幾縷微弱的白光。
“很晴朗的天氣…”
巴德爾自言自語道,清涼的海風拂過他的面頰。
接下來。
轟鳴聲停止。
而在營地四周,一道道高大的人影宛若木頭般矗立在熊熊燃燒的火光當中。
那是行進了整整一夜,從月之國當中趕來的僧人。
瘟疫結束之後。
月之國中守舊派的僧人遭到清算和驅逐,仁光以鐵腕手段成為了月之國****的領袖人物。
在他的帶領下。
法力僧這股群體的規模也在迅速增長。
如今,短短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這項改革便已經有了驚人的成果。
對於入侵者的反應,僧人們比嘉米婭還要迅速一些。
這群僧人當中,有滿臉皺紋枯瘦如柴的老人,也有滿臉稚嫩清秀的年輕少年。
但無一例外的。
在看到那些懸掛砸十字架上,那一隻只在痛苦和絕望中展翅翱翔的“血鷹”之後,這些僧人們都陷入了沉默,宛若佛雕般沒有絲毫的聲音。
“不過是另外的一些土著而已。”
巴德爾的目光從僧人的身上一掠而過,用帶著不屑的聲音說道。
“我聽說那隻巨蛇的信徒,主要就是這些和尚們。”
在他身旁。
馬爾努斯也是用輕松的語氣補充道,“果然,我們的出現讓那隻野獸感受到了恐懼。”
“但它的結局已經注定。”
巴德爾用吟詠起伏的語調接過話茬,“因為喪鍾已經為它敲響。”
話雖是這樣說。
和臉上輕松的表現截然不同的是,巴德爾總是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危機感。
這種感覺,他也曾經遇到過一次。
那是他年輕的時候,獨自在漆黑的深海當中航行。
平靜的水面突然掀起波濤,漩渦湧現,氣泡咕咕冒出…你根本無法得知在這片深海當中到底隱藏著什麽樣的怪物,恐懼和未知如同實質的黑暗般將你籠罩。
巴德爾發誓!
這種糟糕的感覺,他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
但現在。
毫無疑問的,這種感覺再次出現在他的心底,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強。
巴德爾額頭上冒出冷汗,朝著身旁的馬爾努斯看了一眼。
從自己同伴唯一能表露出情緒的眼睛當中,他察覺到了馬爾努斯有著和自己同樣的擔憂乃至於…恐懼。
但,很快。
巴德爾依靠著自己強大的內心戰勝了這股恐懼。
他的力量一方面來自於對邪神的信仰,另一方面則是來自於腳下厚實的土地。
那些生活在深海當中的怪物,總不可能會從泥土裡鑽出來吧!
巴德爾這樣想到。
同時,在下一秒。他舉起手中的利刃,發布命令。
“碾碎這些土——”
轟隆!!!
史無前例的巨響聲從腳下傳來,地面如同波浪一般翻滾不朽。
那一刻,巴德爾真的以為自己是獨自一人回到了深海之中,哪怕身旁到處都是海盜都無法給他帶來任何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大地在撕裂。
巨大的身影遮住天空中稀疏的星光,貫穿雲層,龐然巨大到看不清邊際的身軀因為和大地的劇烈摩擦而導致空氣的溫度迅速升高,風暴隨著巨獸的出現而發出狂囂,大海也隨之掀起巨浪,隆隆的巨響聲則讓每一個海盜都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