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癡和尚作為長老院一員,自然是知曉的,當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詢問這方面事情。
當聽到可遠師侄與圓噪、圓怨兩位師兄相繼圓寂,圓癡雙手合十,低誦佛號。
一眾僧人皆露出悲傷神色,不知是誰帶頭,一個個盤坐於地,念起《地藏經》來。
“稽首本然清淨地,無盡佛藏大慈尊。”
“南方世界湧香雲,香雨花雲及花雨。”
“寶雨寶雲無數種,為祥為瑞遍莊嚴。”
“天人問佛是何因,佛言地藏菩薩至。”
周圍百姓似乎受到感染,紛紛抽泣起來,低聲同念。
他們原本那暗淡的目光,卻又多出幾分明亮。
看到這裡,‘雲鳳’炎流心不由暗自點頭,將眼前一幕牢牢記在心中。
這本因和尚,的確不容小覷!
誰要是將這位大宗師當做只會打打殺殺的莽夫,那才是真的傻呢。
“炎施主。”
‘雲鳳’炎流心一個機靈,不敢與本因和尚目光相接,低聲應是。
“大師有何吩咐,老身必當竭力。”
‘雲鳳’炎流心拍著胸膛保證道。
“此時雖未了結,貧僧卻還有要事,只能將救災工作,交於你等。”
說完,本因和尚對‘雲鳳’炎流心深深行禮。
‘雲鳳’炎流心口中連聲“不敢”。
卻又隱含得意。
見本因和尚‘情真意切’,才正色道:“此時交於老身,必當竭力。”
“如此,貧僧便放心了。”
本因松了口氣,帶著一眾紅蓮寺僧人,前往東區,也就是成為廢墟的皇宮。
無論內城還是外城,護城河的水都來自雲秀河,傳言乃前朝魏國所建。
當時魏武帝喜愛的小公主雲秀公主病逝,便將此河改名雲秀,來懷念愛女。
慶元帝感懷魏武帝愛女之心,便未改雲秀河之名,一直沿用至今。
如今皇城崩塌,雲秀河水從數道裂縫流入,使地面變得泥濘,隱隱有暗紅雜碎滲出……
一些小輩僧人,可沒有那些老僧淡定,都臉色慘白,小心躲過暗紅之處。
幸好是白天,不然隊伍中一些人,可能連進入皇宮的勇氣都無。
本因和尚見此,若有所思。
半刻鍾後,走得氣喘籲籲的眾人,終於看到可遠主持、圓噪、圓怨三僧屍首。
就在爆炸中心,也就是‘禮佛殿’原址不遠處......現在只剩下一個巨坑,已經積出一小小水潭。
看到三人屍體,尤其是可遠主持含笑面容,這些和尚再也繃不住了。
“師叔”、“主持”的呼喊聲不斷,場中充滿悲傷的氣氛。
本因和尚只是淡漠的站在一旁,仿佛在看著一部電影。
他可以說是看著可遠長大的,還記的那時還是圓嗔做主持,背著嚇得哇哇亂叫的小可遠爬上犀角峰時的情景。
可遠那時的表情,滿足了他好幾個月的笑點。
每每想起,都覺得好笑。
本因和尚不自覺的,勾起嘴角。
人心,實在是複雜。
莊子妻死,鼓盆而歌,是否如他此時之心情?
本因和尚自不會比之先賢,不過人的感情,有時候的確是相通的。
察覺到隱隱的窺視,本因和尚並沒有收起笑容,反而笑得更加肆意。
有時候,人的情感,又是不通的呢。
本因和尚已經很久沒釋放感情,
久得他都以為,他真能‘清心寡欲,煩惱自消’。 他此時是高興還是悲傷,或許只有他自己知曉。
風將他的破爛僧袍吹得向後擺動,如同火焰,熊熊燃燒。
在圓癡的主持下,柴堆很快架好,在一片誦經聲中,橘紅色的光照在每一個人臉上。
或愁苦。
或悲傷。
或不忿。
或恐懼。
或平靜。
或憫然。
與這飛舞的星火一般,映照在本因和尚心中。
這世界沒有鬼魂,哪來轉生?
所謂陰曹地府、極樂天境,只是世人對死亡的恐懼罷了。
但這一刻,本因和尚願意相信,世上真有轉世存在……
哪怕千山萬水,我度你便是......
秋天的天氣有如孩童,說變就變。
淅瀝瀝的小雨當空灑下,陰冷、冰涼。
本因和尚那龐大到可怖的內息,自動按《天心訣》路線運轉。
原本卡在大圓滿境界的屏障轟然碎裂。
無聲無息,本因和尚踏入新的天地。
“咦,天怎麽晴了?”
不少僧人驚訝的抬頭看天,那本就單薄的陰雲如車窗上的灰塵,被雨刷掃落。
陽光如嚴整的軍隊,不急不緩的踏過失地,跨過深坑,佔領高點,將冷雨驅散。
“圓癡。”
“弟子在。”
“你帶著僧人與圓噪、圓怨、可遠的骨灰回紅蓮寺,我還要出去一趟。”
圓癡一怔,忽的醒悟,深深行禮。
“師叔要小心。”
“呵,這天下雖大,某家卻是大可去得。”
聲音淡漠,人以消失在眾僧眼前,唯有狂風呼嘯。
安昌十三年,建業元年。
十月十九。
原慶國京師,三朝王城,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爆炸中,毀於一旦。
死傷過萬,包括守衛王城五千甲士、上千宮人侍女。
改變雲秀河走向,形成第二個小型‘人工湖’。
造成直接的經濟損失,便超過上千萬兩。
幸有紅蓮寺神僧穩定大局,各武林門派打破規矩,出手相助,使災難沒有進一步惡化。
當然,也有傳言,此乃天誅北蠻!
……這是南方,以慶朝為首的勢力說辭。
而北方,也就是北蠻實際佔領區域,則是說此乃天誅慶國。
最有利的證明,便是北蠻大汗並不在皇宮之內。
更有小道消息稱:“這一切都是紅蓮寺妖僧在搞鬼。”
是的,本因和尚,已經被北蠻政權,正式認定為‘妖僧’,人人得而誅之!
來自正氣書院的大儒張長柏,正巧住在京師,將此事記載下來。
時值正午,忽有聲如雷,從王城漸至京師四方。
白光如瀑,頭尖,有三角,形如海星。
灰氣湧起,屋宇動蕩。
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沉。
東、北皆至內城牆,南至禦林苑,西及浮光殿。
長二三裡,周圍十一裡,盡為齏粉,屋以數萬計,人以萬計。
後事通過他的雜記,才窺見那個年代災難的冰山一角。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