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惱羞成怒，沒有大發雷霆。溫衡說完自己的推斷之後，趙四海的嘴角竟然浮起一抹淺笑。

　　“你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我了，是嗎?”

　　溫衡毫不謙虛的點了點頭:“我確實很早就認定你是凶手，也早就猜到了你躲在房裡等人進來的把戲。”

　　趙四海呵呵笑了兩聲:“那你幹嘛不揭穿我?”

　　溫衡收起臉上的笑容，肅容看向趙四海:“因為我想不出你有什麽理由要去殺他，直到再來這裡之前，我剛剛找到了一樣東西……”

　　趙四海也收起笑容直面溫衡:“你找到我殺人的動機了嗎?”

　　溫衡緩緩搖頭:“動機這東西在心裡，知不知道都無所謂，我找到的是一件更好的東西。”

　　眾人聽得心焦，趙思維更是不耐煩的連聲催促:“你到底找到什麽了?有話快說別賣關子！”

　　溫衡翻了翻眼皮，直視著趙四海輕聲說道:“我找到了使團。”

　　“你找到了使團??”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人是胡成，他驚呼了一聲之後，馬上轉向趙思維:“你看你看，我就說使團一定是在你們洛陽縣境內，不然怎麽會叫溫若虛給找到了呢！”

　　趙思維被他看的發毛，一邊暗忖這老家夥的眼神這會兒怎麽這麽犀利，臉上卻極力壓抑著情緒，顫著聲音詢問溫衡:“使團現在在什麽地方?”

　　問話的時候他已經把洛陽縣境內的所有客棧全想了一遍，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在什麽地方存在疏漏，一個使團長途跋涉，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被客棧的夥計輕易忽略。可既然已經被溫衡找見，最大的可能是這些人根本沒有住在客棧，可北城的坊市也都問過，並沒有誰家突然來過西域的客人。

　　這麽想著，趙思維到真想知道那些胡子究竟會藏到什麽地方。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溫衡，可溫衡卻沒有要說的意思:“使團確實還在城裡，不過出於安全考慮，我還不能說出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不過在我跟他們談話的時候，我偶然得知了一個消息——他們曾經收到預警，說是有人要趁會談之際偷襲使團所在的駐地，希望使團全員出動，不知道趙將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趙四海的眉毛忽的一揚:“這怎麽可能，我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做出預警?再說，密談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越少越人參與約好，哪有叫人全員出動的道理……”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忽然一白:“莫非……是有人想把他們引到鴻賓樓裡另有圖謀?”

　　前晚他曾經親身參與圍捕刺客，對那些死士的凶頑至今仍舊記憶猶新。他當時還在納悶，為了救一個同伴犯得著出動這麽多高手?可如果他們的目的是要全殲使團那就合理多了。

　　使團在洛陽境內出事的話，不僅兩國的聯盟土崩瓦解，甚至可能掀起爭鬥，如此一來，韃子在西北地區的壓力會小很多。

　　曹斌在上首捋須不語，聽到這裡他忽然吩咐趙思維馬上去一趟憲司衙門:“昨晚的刺客還要再審，尤其是先前的那個細作，告訴劉嵩務必撬開他的嘴巴！”

　　看著趙思維沉著臉色匆匆出門，曹斌終於忍不住追問趙四海:“事態嚴重，你有話盡管直說，不然，若是使團因為你而發生意外，那只怕沒人救得了你。”

　　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趙四海無奈的點了點頭:“說來話長，還請溫先生先給在下解開穴道，我好拿出證據交給您看。”

　　溫衡見曹斌衝自己點頭，

便來到趙四海身邊，道了聲得罪，他出手如電在趙四海身上連點數下，酥麻的感覺隨之退去。趙四海一個踉蹌沒有站穩，險些栽倒在溫衡身前，幸虧後者反應迅速，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將軍小心啊！”

　　溫衡的臉上寫滿了關切，可看在趙四海的眼裡卻又是另一番感受——還不是你點了我的穴道，要不然老子能這麽狼狽?

　　場面上的樣子還是要做的，他勉強衝溫衡抱了抱拳，然後便撕破了自己的衣領。

　　溫衡被他嚇了一跳，還以為這人是要敲詐自己，卻見對方從衣領的夾層當中取出來一張質地輕薄的明黃絹帛。

　　他把絹帛遞給溫衡，請他代為轉交曹斌，雖然沒有拿在手裡，可曹斌卻猜到了那是什麽。

　　皇帝的聖旨從功能上分，可以分為明旨、密旨、手諭和口諭。

　　其中明旨並不一定是皇帝親自下達的命令，對於日常的公文往來，中樞內閣也有權利下達聖旨。

　　口諭自不必說，而密旨、手諭則多是皇帝親筆所寫，加蓋的也是皇帝日常隨身的寶璽。

　　趙四海手裡的明黃絹帛便是密旨常用的材質，這個趙四海果然並不簡單。

　　密旨上的內容不多，隻讓趙四海在保護周顯平出行之余，要密切關注此人的動向，若是有破壞會談的行為，便可馬上動手除之，並盡一切努力保證西北使團的安全，直到下任欽差到來。

　　曹斌看完之後又把密旨遞給胡成，讓他和溫衡一起觀看。

　　胡成的眼神雖然不好，可也大概認得密旨，畢竟那方璽印太過顯眼。在行過三拜九叩的大禮之後他才開始仔細閱讀，連續讀了幾遍之後，他還仍然像是沒有讀懂。

　　“沒道理呀，周大人不是此次會談的主辦官嗎，他為什麽要破壞會談?完不成聖上交代的任務，他不怕回京受彈劾嗎?”

　　趙四海輕輕歎了口氣:“周顯平雖然只是兵部的一個小小郎官，卻負責主管西北軍事，如果西北地區風平浪靜，他哪裡來的晉升的資本，其實五年前就有傳言說他和烏孫滅國有關，若不是他出賣了烏孫王庭的位置，韃子的殘部也不會那麽輕易的滅了整個烏孫王室。所以，這次會談也是陛下對他的考驗。”

　　胡成險些扯斷了胡須:“即便周顯平有心向外傳遞消息，可是他身邊一直都有護衛侍從，怎麽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瞞著你們傳遞消息?難不成你們三個當中也有韃子的細做不成?”

　　趙四海的老臉忽的一紅。

　　溫衡恰在他發怒之前出言解釋:“傳遞消息的方法很多，一首詩，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能傳遞出許多消息。”

　　說到這裡，他頗為內涵的向趙四海問道:“周大人來到洛陽之後，大概也不算深居簡出吧?”

　　趙四海黑著臉點了點頭:“我們來時是扮作客商， 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吃飯飲酒一如旁人。”

　　“只是吃飯飲酒嗎?”

　　趙四海輕咳兩聲以飾尷尬:“秦樓楚館也去過的，不過都是聽曲兒，並沒有狎妓。”

　　溫衡的臉上掛上詭笑，卻忽然又收住了話頭轉回正題:“酒肆、妓館都是傳遞消息的絕佳場所，所以周大人不僅值得懷疑，更有不少可用的手段。不過這些都還只是推測，真正令我下定決心的，卻是周大人本人。”

　　胡成眯縫著小眼十分不解:“你說周大人本人是什麽意思?”

　　溫衡幽幽歎了口氣，頗為玩味的拍了怕胡成的肩膀:“如果只是殺人滅口，那只要在房裡殺了就好，為什麽非要把屍體弄到窗外去呢?”

　　胡成捋須思量片刻才又試探著開口:“也許是想要偽裝墜樓，又或者是假借鬼神製造恐慌?”

　　溫衡衝他挑了挑大指:“你說的當然也有可能，可我覺得，這麽做倒更像是要用屍體示警，警告誰呢?自然是與周顯平會面的人。能做出示警的人自然不應該與韃子有關。卻想不到你殺人竟然是奉了密旨。”

　　趙四海用力眨了眨眼:“你是個聰明人，我很佩服你，不過憑你一己之力根本保護不了使團，聽我一句，趕快說出使團的位置，此時交由朝廷處理才最穩妥。”

　　曹斌和胡成紛紛點頭。

　　溫衡負手立在中心，他仰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這種事情總要人家願意才好，等我回去跟他們商量一下，他們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親自送他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