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
“荒謬,真是荒謬!”
一名朱色袍服的官人,臉色不渝的揮手大聲喊道:
“我京兆府辦案的現場,什麽時候輪到個,無關人等來胡亂插手了。”
“李參軍,慎言!”
當即就有人呵斥道:卻是在場職級最高之一的禦史郭崇濤。
“這位先生乃是我禦史台的裡行協辦,當下更是協同處置過好幾樁朝廷大案、要案;豈容非議?”
“李參軍,江先生的能耐,乃是我右街子弟上下,乃至鄭郎將親眼所見的,自然大可放心無慮。”
在場的另一位金吾街使判官李崇古,也開聲道:
“李參軍,你這是什麽意思!”
而後又有人走過來嗤聲道:
“平康北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調你們來都抓不出頭緒,難道還不準別人來查,莫不是還有什麽說道的?”
“那……恕我不能奉陪!”
那李參軍聞言不由臉色一變,因為最後說話的那位,赫然就是太仆寺所屬東市署令,兼平康三裡所在坊主柳問之。他雖然不過八品上的官身,卻是地道內官所屬。然而下一刻,他卻是故作憤憤揮袖而去了。
只是,他滿臉憤憤不平的一路走出來之後,卻是來到了一輛毫無任何標識的馬車邊上,這才低眉順眼的恭聲道:
“還請回稟貴上,下官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真是廢物,連個昔日的階下囚,都動不了,枉費推你補上法曹這缺了!”
馬車上最後隻得硬邦邦拋出這麽一句女聲,就此踢踢踏踏離開遠去了。
一直到馬車在街口徹底消失,李崇古這才抬頭轉身過來,露出某種隱隱冷笑和鄙夷參半的神情,但又很快收斂了起來。而後才有人上前請示道:
“曹正,當下該怎麽辦?”
“自然是該怎辦就怎辦!公事公辦懂不懂?”
李參軍卻是有些不耐道:
“那,上頭的交代怎麽辦?”
一名屬下又小心問道:
“交代也就是交代,難道叫老子為他們的一點同僚之義,去頂禦史、金吾和太仆寺三家?”
李參軍更加不忿道:
“那咱們?”
屬下又問道:
“我自然不好出面了,但不是還有你們麽?”
李參軍面色不虞道:
“自然是派人給我好好盯著,有什麽風吹草動的隨時向我稟報。我還要看看那個連累京兆府,都坍塌了小半的災星,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而與此同時,李參軍口中的災星——江畋,也被請到了另一處的案發現場,最早發生凶案的吳雲樓內。而作為慘烈凶殺現場的內裡各種物件和痕跡,早已經被趕來的公人,給勘探過並做上標記。
從同層樓內逃出來的各色人等,也被從外圍攔截和控制住,並經初步盤問過了。因此,作為後世半桶水的推理懸疑愛好者,江畋也不可能比這些長年處理刑案的公人,表現得更加專業和經驗豐富。
因此,在隨身系統毫無反應的情況下,他只能夠抱著走過場的心思,裝模作樣地重點查看了,關於現場勘查和驗屍的一手記錄;同時詢問了幾名仵作人員,關於具體人員死去的大概時間和先後順序。
事實上,他們在第一時間就根據殘留血跡找到了,角落縫隙裡被遺棄和隱藏凶器;並且根據屍體橫倒的位置和受創的角度,初步判斷出了行凶者的身高和大致力度,
還原了遇襲的流程。 但是對於辦案人員而言,他們當下面臨最大的問題,卻是這處居所內的門戶窗扉,具是從內而外的閉合著安好如初;也沒有被破壞或是拆卸過的痕跡,形同密室殺人一般的封閉環境。
因此,他們更多懷疑是內部人等的自相殘殺所為;至少也是十分熟悉的側近人等作案的結果。因為足足橫錯了十幾具屍體,都是毫無防備之下被人相繼捅死,或是割喉的結果;而外間幾乎沒有聽到多少聲息。
而現場查點的財物並沒有什麽損失,甚至連鎖在床閣裡的若乾首飾和錢票,都沒有被人動過;根本不像是尋常的殺人越貨手段。因此,當下也被初步定性為處心積慮,並且熟悉內部情形的仇殺行為。
因此,懷疑的目標就不免落在了,唯一幸存下來呼救的那名女子/侍妾身上了。相信如果接下來的時間裡,沒能夠找出更多線索的話,那些公人查案的重點,自然就會落在了她裡應外合殺人的嫌疑身上。
因此,當江畋被請到現場之前,那本園當值的都知娘子關關,也專程前來問候和拜會了片刻。除了表示了某種歉意和萬分感謝,並願意竭力配合一切所需的同時;也暗示了希望能夠幫助那名侍妾,洗脫罪名和嫌疑的意思。
畢竟,作為這般位於平康裡屈指可數的中高端娛樂場所,出了這種裡應外合殺害客人的事端,哪怕只是風聞的嫌疑也足已構成要命的打擊了。江畋自然不可置否,但也沒有直接拒絕對方。
因為之前,莫名其妙躲到自己所在小樓當中的那名女子,鬼知道是誰派來陷害自己, 或是給他找麻煩的。盡管如此江畋第一個建議,就是讓人在樓內、樓外都掛上風燈,將偌大的庭院和外壁都照亮起來。
要單說起來尋常的凶案現場,他不可能比那些常年打交道的公人更專業;但是對於密室殺人的腦洞和想象力,卻是這些古人無法比擬的。然後,原本是應付差事的江畋,就發現了一點的線索和端倪。
在被現場勘驗所暫時忽略的窗扉上方,因為來自外間光照角度的緣故,讓江畋發現了一條新鮮的摩擦痕跡;然後,緣著這條痕跡來到外壁,又找到了更多塵土被刮擦和蹭掉的位置。
於是,所謂的密室殺人謎題,已經被解開了大半;與諸多受害者相熟,而能夠令其毫無防備遇害的凶手,就是從窗台外逃脫的。只是他逃脫的方向不是樓下,而通過繩索的牽引吊上了上層而去。
而後,再通過窗扉內結好的活繩套,將其牽引著重新閉合起來;再拉扯另一端將其松脫取走。只是在用力拉扯之下,還是不免在木質窗扉邊沿,留下來了細小的勒痕。更別說在外間壁板向上攀援時,所蹬踏借力所留下的半隻腳印。
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就不用江畋再多事了。以外壁留下的這些痕跡,那些號稱專吃這碗飯的相關人等,要是再找不到可能存在的嫌疑人等,那就真就是無藥可救了。
因此在隨後的吳雲樓上層,重新搜拿的一片雞飛狗跳激烈動靜,和那些公人歎為觀止或是見了鬼一般,驚訝莫名或是複雜異常的眼神中;江畋又被順勢請到了第二處現場,翡明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