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取船隊魚貫而行的好處,就是有足夠的冗余空間和載量,來收容那些零零星星逃到岸邊的幸存者。而且在發生意外狀況的同時,也方便進行鎮壓。比如每一個被收容的幸存者都要經過身體檢查。
就在車船後掛的平板拖船之上,用照骨鏡掃視身體內部情況;防止一些可能偽裝的異類。雖然最後並沒有發現任何異類,但也由此發現幾名幸存者體內,出現了不同程度宛如淤泥一般的汙漬分布。
因此,將其集中到一艘小船上之後,讓他們喝下加入微量蜃石粉末的熱水,片刻之後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隨著小船上爭相狂嘔的反應,從他們口鼻中頓時湧吐出大股,腐臭發黑的稀爛汙泥等物。
似乎是之前在逃亡過程中,不幸被迫吞食或是誤食了的結果。而蜃石粉末能夠產生的效果,類似某種高階異類的凝結物,對於低等異類汙染的天然排斥反應。因此持續嘔吐一陣子之後就穩定下來。
但還是有兩人吐著吐著,就從眼睛、口鼻等處,也相繼湧出黑色的體液;而身體也逐漸乾癟委頓下去。顯然是受到汙染程度太深,而已經無可救藥了。那些被吐出的汙泥,居然還在流淌聚集起來。
緩緩蠕動在船板上,似乎還想重新回到死去的人體內;卻被車船上軍士抵近噴射的火油燒得滋滋作響,連同蒸騰的雨水一起,化作船底板上的一堆灰盡。然而隨著越來越重的水汽,河道也消失了。
剩下的是一片開闊的大湖湖面;根據地圖上的水道標識,江畋的特遣船隊已經進入了丹陽湖的范圍。由於缺少在雨幕中判斷方向的陸地參照物,這時江畋也授意使用了第一件奇物:一支水晶沙漏。
嚴格說是被密封在沙漏中的白色顆粒,源自古時不知名高僧的遺存;在天象異變之後被西京裡行院收藏;經過測試鑒定為具有指向效果的丙類奇物。因此當沙漏翻倒後,白色顆粒幾乎都集中一側。
也就是意味著,在這個方向上具有相對集中的大群活體能量,也有很大概率是這次雨區擴展的根源所在。不用再行船沿著湖邊的岸基,繼續頗費周章的慢慢搜索目標,而可以穿過湖面直搗黃龍了。
船隊也因此再度進行了整頓和分離。其中裝載著大部分輜重和物資的幾艘車船,還有沿岸收容的難民,就此暫時駐泊在河口等待一時。而剩下八條武裝車船,則是運載著器械和戰鬥人員繼續推進。
而隨著這支奇特的沙漏,不斷的指引和修正著行船過程中,逐漸輕微偏離的方向;湖面上的風雨也越來越激烈起來,水汽更是濃鬱的凝結成,一片片厚重的霧靄;只要伸出手去都能掏下一握水來。
這時候船上攜帶的大部分火器,也因為過度濕潤而失去了效果;而在船上用來照明的大部分燈具,也因為過度的潮濕紛紛熄滅之後,就再也沒有辦法點燃了。只剩下精煉的鯨膏油還能保持著燃燒。
但是湖上過於濃重的霧氣,反而成為了行船的最大妨礙;這時候,江畋又授意取出了第二件奇物;一枚浸泡在特製白琉璃瓶中的石子,在倒入鹼液的激烈反應下,驟然放射出熾亮的光芒穿透水霧。
也照亮了隱藏在水霧之中的諸多漂浮物,既有大片被水泡的腫脹不已,彷若大小浮島一般糾纏在一起的屍體;也有漂浮的碩大樹木根須部分,還有整體沒在水中,只剩一小截露在水面的沉船殘骸;
其中距離打頭船舷和水輪最近的,已然不足五六步遠了。而原本翻滾不休的水輪,也像是一下子遇到了某種妨礙,突然就減速變得遲緩下來;在令人牙酸的滯澀和摩擦聲中,翻上來大團水草樹根。
江畋這才注意到,船首熾亮光芒的照耀下,行船而過的湖底變得淺顯易見。那是由水下大片瘋狂蔓長的水草,裹纏著大片枯枝敗葉的底層。包裹鐵板的船底和船首,也只在其中堪堪衝開一個缺口。
甚至還有一些大如輪盤的存在,在熾亮光芒的照耀下,受刺激一般的忙不迭退散開來,躲進了湖霧籠罩的幽暗深處。見到這一幕,江畋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氣,如此大規模的畸變也意味靠近核心了。
隨即他下令道:“時機已經成熟,準許啟用甲等奇物‘旱魃’”。隨即,一名全身穿著防護衣的軍士,鄭重其事從船內一個青銅箱內;取出同樣青銅包鉛的柱形容器,甕聲道:“各軍注意防護!”
隨著這聲號令傳開,這艘船上的大多數軍士,都停下手中的動作,而紛紛退到了支起青銅護板的船艙內。而靠後的其他幾艘車船上,也停止了動作而放下抵抗衝擊和影響的蓋板和艙門、隔窗……
隨後,這名軍士才驟然雙手交錯,擰開了柱形的密封容器;將一個骨節狀的事物,暴露在空氣當中;然後毫不猶豫的高舉過頭。瞬間遮天蓋地、傾瀉如注的雨水和風聲,仿佛是因此暫停了下來;
下一刻,圍繞著這名軍士身邊的漫漫雨幕,驟然蒸騰而起又轉眼揮發殆盡;並且迅速形成了一個球形的乾燥空間,在不斷變乾的甲板上肉眼可見的擴張開來;轉眼之間就將整艘車船都籠罩了進去。
而對於毫無遮掩的江畋,還有那些主動暴露在外,保持警戒的內行隊員來說;則是感到了撲面而來,宛如通體熱風熏蒸一般的乾裂和持續脫水。而纏繞在船邊和水輪上的水草枝葉,更是枯萎乾裂。
僅僅數個呼吸之後,圍繞著靠攏在一起船隊周圍的湖霧和雨幕,就已然出現了一個直徑上百步的圓形空洞。甚至還波及到了湖底蔓生的水草,在光照和熱風汲取之下,出現大片大片的枯萎發黑。
隱藏在其中的一些宛如巨魚的異類,也掙扎著的相繼翻滾起來,上浮暴露在水面空氣的同時,也在屍體上冒出連片的鼓泡,又嘶嘶作響的炸裂開來。被持續擴大熱風波及的屍體浮島,也出現異狀。
那是一股股從糾結成團的屍骸間隙和口鼻竅穴中,如同噴泉一般不斷湧現出來的黑色膠泥;在迅速匯集在一起蠕動成大團的同時,卻又被迅速的汲取蒸乾,化作了脆裂紛飛的黑灰,消失在熱風中。
緊接著這些屍體糾結的浮島,也在肉眼可見的熱風滾滾蒸騰中,轉眼就崩散開來;又化作迅速沉入湖底的乾癟殘肢斷骸。這就是當初江畋在商洛道水驛碼頭,親手截獲的那件奇物帶來的特殊效果。
能夠瞬間汲取周圍環境的水分,而將其化作一個宛如沙漠的乾旱地帶。而這名負責使用奇物“旱魃”的軍士,也像到了身體承受的極限;突然全身委頓向後一倒;卻又被其他搶上前來的軍士接住。
在基本清理了船團周圍的潛在威脅後,江畋也終於出手了。只見他虛空攝取著這件奇物“旱魃”,驟然從船上一躍而起衝上雲霄。就在令人無比煎熬的片刻等待後,鉛黑低壓的雨雲突然崩散一角。
刹那間,久違的一道天光從船隊的頭頂上傾斜而下;緊接著又隨著不斷崩裂的厚重雨雲,變成兩道、三道乃至更多道;最終又隨著天空的碩大豁口,匯聚而成一個巨大的光柱,照亮了一大片湖面。
而在明亮的陽光普照范圍內,無論是湖霧還是雨水,都是迅速消融不見了;只剩下數裡到十數裡范圍內,通透空曠敞闊的波光粼粼。這一刻短暫出現的晴好燦爛,也讓船隊上的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而後,在金色絢爛的陽光當中,江畋手握著已經達到使用極限的“旱魃”,宛如飛仙一般的徐徐然而降在車船上。雖然,天上大片缺口邊緣的雨雲,還在隱隱蠕動散溢著,似乎想要彌合這片缺口。
但是, 在湖面反射的陽光普照之下,江畋已經看見了疑似目標的所在。大概就在船隊的十多裡外,活像是一座突兀出現的湖心島;由浸沒在湖水當中的大片林立建築殘骸,所構築而成的陰森輪廓。
半個時辰後,炮聲轟鳴陣陣響徹在這片,水草遍布的城池廢墟之中;將潛藏在其中的水生異類,連藏身之所轟擊了個支離破碎。不斷投入水中的沉底雷,也濁浪翻滾的炸出好些粗大的觸須和斷肢。
更有一些殘破不堪的多頭蛇形怪、魚頭怪,帶著滿身汙血冒出水面,試圖用帶勾刺的吸盤和尖牙長須攀上船邊,卻又被迎頭火銃射擊的百孔千瘡,用勾槍長槊戳穿挑起,用長刀大斧剁成碎片……
或又是被迎面噴射和潑灑在水面持續燃燒的猛火油,灼燒的無處遁逃;焦黑翻滾而死。或又是在火焰的驚嚇驅趕下,紛紛從水裡逃上岸去;又被排射火銃擊倒,被小炮發射的散彈轟擊成血肉碎片。
踏著滿地血肉狼藉的登陸場,江畋率領著三十五名,身穿蟲殼甲和透明甲殼頭罩的內行隊員,也正式登上了這座疑似秘境的所在。而這時候,籠罩在水中城墟上空的風雨,也移動的雲層缺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