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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奇譚》第97章 偶遇 三千七百字
“好。”

江畋毫不猶豫道:畢竟跟著可達鴨去喝點小酒,居然攤上事折騰了一夜沒睡。然後在馬車上打個盹也不安生,直接在另個時空神遊了半個多月;他實在是精神身體雙重疲乏,不想再多事了。

然而在片刻之後,已經繞道的江畋卻突然發現,明明是自己不想找事,事情卻自己找上門了。在前方街頭追逐、叫喊和爭鬥聲音,再度越來越近。隨後,他就看見一群當街奔走的武侯和不良人。

而在手持鎖鏈、鐵鞭、樸頭槍和撓鉤的他們,奮力呼號、叫罵不休的斜上方,一個身手敏捷的人形,像是輕車熟路活躍在岩壁上的羚羊一般,不斷飛躍、奔踏在坊牆邊沿和屋舍瓦頂、簷角之間;

而在這個人形身後,同樣也有好幾個高來高去,追逐不綴的存在,卻是身穿靛藍色公服的捕吏;只是他們的身手顯然稍遜一籌;雖然始終悶聲不響的緊追不放;卻為能追上,反被漸漸拉開距離;

但好在他們始終為街道上,那些呼和不休的武侯和不良人,指明了方位。因此,在這些皂衣武侯和灰衫不良人,不斷合圍包抄的緊逼和威懾之下,那名被追逐的對象,始終未能成功的落地脫身。

而這一幕,也引得沿途趕早起來營生,貼著坊牆跟下擺攤設棚,引漿賣餅的店家和湊趣的客人;在雞飛狗跳的接連撞翻家什物件,熱騰騰湯餅和漿水也撒上土灰的動靜中,一陣接一陣叫嚷和喝罵;

然後轉眼之間,眼看就錯身而過的被追者,就突然在坊牆上掉轉方向,當空一躍而起就是十多步,碰的一聲就落在街道正中的江畋馬車頂棚上。隨又哐當一聲腳踏發力,橫空躍上了另一端的牆頭。

然而,在他飛身躍出的那一刻,卻是緊接無暇的突然揮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個不明小物件,給順勢丟進了馬車當中。根本不想找事的江畋,當即罵聲“窩草”,信手就將這東西給擋飛出去。

然而,那些街頭上追逐的武侯和不良人,已然毫不猶豫地分出一些,順勢將馬車給團團包圍起來。然後,才有人撿起那個物件,卻是一塊布包的石頭而已;當即臉色一凜,走向馬車而來開口欲喊:

然而,下一刻郭鳳不由分說的掏出的一面身牌,就讓來人臉色再度大變;而頓時變戲法一般的換了副面孔,恭聲道:

“原來是糾風的上憲在此,小人不良漢張左目,當下奉命捉賊,倒是有所驚擾了。”

“卻是怎般賊人,當得如此仗陣?”

郭鳳恰如其分問道:

“回上憲,乃是坊間通緝有年的大盜,匪號一溜煙,與京畿內的許多起富家、官宦的盜案有所牽連。如今好不容易才設計,捉到些手尾,有所驚擾還望見諒。”

張左目連忙回答道:

隨後,郭鳳就主動對著車內解釋道:

“那些坊間的武侯就罷了;可這些不良漢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若不是這官身所在正好壓過一頭;只怕尋常人都要被攀咬一口,好好的丟臉破財才能脫身。”

“我自然省的。”

江畋卻是笑了笑:心道作為常在市井廝混的前身記憶,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不良漢的來歷呢?他們最初只是京兆府,在佐﹑史﹑倉督﹑白直﹑執衣等正役、白役之外,額外招攬的幫閑人員。

主要都是來自街頭的遊漢、閑子、潑皮、無賴等城狐灶鼠中,

好狠鬥勇之輩。作為那些在編公人的日常幫襯;與諸多坊正、裡長,武侯鋪,構成了維持京城治安日常的基層網絡。
在經年日久之後就形成了一個相當數量可觀的群體。但也因為其中絕大多數人出身市井,而良莠不齊、泥沙俱下的成色;又無正編的收益和進項,所以只能想辦法取之於街市之中。

因為他們一旦完不成上官交付任務,就會被打脊仗,故而俗稱之為‘不良脊爛’。所以,少不了各種營私構陷的手段,而一度與出自大內的宮市使、五坊小兒等,被稱為京師三大害之一。

不過在乾元年間,因為阿附權宦李輔國的緣故,這些不良人也遭到了毀滅性的清算和打擊。取而代之是梁公一手重新創立的城/管部隊。沒錯,就是那個號稱事無巨細。無所不管的城/管。

只是在後來梁公得以功臣身退遠走外域,並建立西國大夏之後。所謂的城/管也因為耗費頗大,而在朝堂的博弈當中,被逐步的裁減和省略下去;最終變成了直屬京兆府的一支機動武裝。

而相對省錢省事的不良人編制,也得以改換名目之後死灰複燃。不
過,作為梁公當年殘留下來的善政之一;這些不良漢和不良帥,可以從街坊收取清道規費中分潤部分,算是不再用愛發電了。

所以雖然吃拿卡要什麽的依舊不免,但是公然地敲詐勒索和強取豪奪,卻是在明面上減少了。盡管如此,這些不良漢一有機會的,還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撈錢的機會。

略過了這個小插曲之後,重新啟程的馬車繼續向前。然而這時,坊牆背後再度想起了隱隱的追逐聲。卻是牆頭上那名飛賊“一溜煙”,兜兜轉轉的又回來了。並且重新向著馬車靠攏而來。

然而就在這一刻,江畋卻隱隱看出來,當前這一位的形貌外觀,與先前的飛賊似乎有所差別;身後背負的布袋也換了個方向。正在轉念之間,就見那飛賊居然故伎重施地又向馬車跳來。

然而,這一次江畋就沒有任何姑息和旁觀的意思。只見他說是快,那是快的,集中意念伸手隔空用力一握;刹那就見那飛身而起的賊人,突然一聲驚呼怪叫,就被向下拉扯著四仰八叉撲撞在地上。

片刻之後,就在頭臉著地處洇出了一片血跡來。這時候,那些氣喘籲籲的不良漢和武侯們,才大呼小叫的追趕上來;看見撲地不起的飛賊,不由大喜過望的圍攏上來,又迫不及待地五花大綁。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飛賊身後那隻布袋裡的事物,已經隔空落到了遠去馬車內,安然團座的江畋手中。因此,當晨光終於徹底照亮了整座長安城之後,江畋也回到了曲江附近的清奇園。

然而這一次他看見的是,足足數十名穿戴整齊劃一,依次列隊恭迎在外的各色奴婢和下仆;在見到他的那一刻,齊齊躬身行禮喊道:

“恭請先生回府。”

而在長安北城的一隅,名為樊園的精美園林所在。一名居養得體、雍容泰然,自有一種高貴而久遠氣度的紫袍老者,也在遠眺著園林內,正在玩耍嬉戲的若乾小兒孫,滿是寵溺和慈愛之情。

只是當他轉頭過來後,卻是變成了一種讓人心悸和隱隱窒然的不怒而威;讓守候在側近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氣息聲、無形矮了半截。甚至就連左近的鳥鳴和臘梅花香,都因此失色了片刻。

直到他的眼睛落在了一名,遠處走來的灰發白鬢、氣度非凡的英挺中年身上;其他人才隨著他的一個眼神,如蒙大赦一般的碎步退散開來。只見這位英挺中年凜然抬手行禮道:

“君候,後續之事,都以小郎君的名義,交付下去了。”

“如此甚好”老者點點頭道:“我家門興達才不過多少年;雖不比那些古老門第的淵源,但也是不會輕易欠下人情和恩義的。但欠下了,就要思量好好的報償。更何況,他救護阿玖在前,此番又救了惠娘,更保住了本家的清譽。區區一處別業,又算得什麽。”

“對了。”老者突然想起來什麽道:“阿玖那兒是不是在查訪,那真珠姬的過往之事?以他不耐煩巨的性子,居然能按下心思來探尋,怕不是受人之托的。既然如此,你也不妨順勢幫上一把。”

“除此之外。”老者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再拿我的帖子到京兆府裡說一聲。既然那位貴為我府上客卿,無論之前有什麽事情,一切都到此為止了。不然,老夫雖已去位,但也有幾個子侄部舊。”

待到這名英挺中年人領命離去;隨即就有另一名滿面褶皺的青衣老蒼頭,主動走上前來道;“家主,惠香娘子已安然回府了。”

“惠娘那處,我還是有些疏於用心了;”老者聞言,卻是陷入了沉默半響之後,才重新開口道:“以至於竟然會鬧出這種是非來。稍後你替我過府探視,順便問私下探問一二。可有什麽入眼或是心儀之人。”

“主上?”老蒼頭卻是有些詫異道:

“你且於她分說,就說是我的意思,”老者卻是沉沉歎息道:“畢竟為了本家嫁過一回了,這一次就由她自己選個合心的人吧。本家也無需什麽門第閥閱的規矩,更不需要額外幫襯了;只要惠娘覺得可以,就帶回來見一見吧。”

“主上!”老蒼頭越發驚訝兼恍然道:

“只要不是,當初那般……鬧得太過彰顯”說到這裡,紫袍老者卻是有些困擾且無奈的搖搖頭道:“哪怕是販夫走卒、市井之輩,也就由她了。以我的家門,難道以一個郡馬、駙馬的家格,都支撐不起麽。”

事實上,他此刻最煩惱和愧疚的事情,除了那個因缺少管教,而歷來不省心的小兒子外;也就是這個膝下獨一無二,頗有主見和想法
卻被隱隱耽擱的女兒了。她自從寡居之後,真要蓄養面首和入幕之賓也就罷了。

身為老父也就捏捏鼻子,故作不知的默認既成事實好了。畢竟自天家的歷代公主以降,以寡居之身出寺入觀豔幟高張,光招入幕之賓, 也舉薦過不少俊傑良才,其中不乏王(維)李(白)之流的佳話,也不多出她一個。

然而,當她熱衷於那些金蘭結社和手帕交,動輒數日徹夜不歸;以至於有傳言出來,說她其實所好是同為女兒身之輩的荒誕行為。結果阿玖那混帳小兒聞知不忿,居然就此易裝闖入女街,把傳話之人給狠整了一頓。

但也因此惹出了不大不小的是非,公然打破了梁公以降留下來,女街禁絕男子擅闖的天家規矩。這才在一番權衡折衝之後,被送進了右徒坊以為懲戒(避風頭);但沒有想到還會遇上生死危機和天大的是非……

“主上……”然而這時那名老蒼頭,卻是想起來什麽欲言又止地吞吞吐吐道:“老奴有些見聞,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你個老貨,難道不是看著惠娘他們長大,宛如尊長一般的乾系”老者卻是皺眉道:“此時卻與我打什麽機鋒?有話快說。”

“老奴在清奇園那兒略有聽說;除了小郎君跑得勤之外,惠香娘子似乎也頗為關注”老蒼頭猶豫道:“又在私下囑咐左近,對那位送出來的手稿和書信,都要親自過眼一遍。乃至暗以小郎君之名,使人索取諸多文字。”

“哦……”老者卻是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語調,心道,這位女兒可是眼光獨具心挑的很,然而他突然轉而反問道:“這位高郎君,啊不,江先生,真就只是個區區的文抄撰字,兼做西席麽?聽說,無論是京兆府還是察院,都沒能找出之前更多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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