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畋再次閃現在另一個海東時空的時候,猶自還在隱隱回味著,來自沉氏在最後的時光中,徹底放開身心的嬌嬈奔放。卻發現自己並非在中原京外的山谷別苑中,而是到了更南端的金海京附近。
而在遠處,赫然就是海邊的羅涇港。也是當初小圓臉兒率領的行台兵馬,與敗退到海邊的扶桑聯軍,最終決戰之地;對於這一戰,江畋倒是沒有直接插手,只是提供了布防情況和設法阻斷了水道。
因此,最終受困於此的數萬扶桑聯軍或死或降,連帶數倍蝟集於此的民壯和卷屬,都成了海東行台軍的俘虜。然而,時隔數年之後的羅涇港內,卻是再度帆幅雲集、船舶薈萃,在鼓號聲中操練著。
而在當初戰火中,幾乎被燒成白地的羅涇港,也得以重建成為另一番的面貌。無所不在土牆茅頂、木棚城寨、哨樓、箭塔和柵欄,都變成了一片片磚石壘砌、整齊如盤的小樓,所構成的新式港區。
就在延伸入海的石砌堤岸上,還樹立著十幾處明顯不屬於這個時代風格,木製框架、金屬構件的高聳塔吊,隨著成群的人力、畜力帶動的轉盤升降起落著,宛如巨人吞吐吊裝著一船又一船的貨物。
而在港區側邊被清理出來的大片台地上,則是新建不久的船廠,至少數千名的工匠和夫役,正叮當作響、呼號不絕的勞作期間。因此在岸邊數個大型船台之中,已然有不同完成度的戰船正在成型。
但是,最為醒目的還是船廠中心部分,露天搭起一個碩大棚子下,正在轟鳴不休、吞吐著煙火,帶動著諸多機關設施的蒸汽機。從形製上看顯然就是源自,小圓臉和波利娜通過異時空交換的產物。
江畋甚至還看到從船廠內部,一直延伸到海邊專屬棧橋的簡陋木製軌道;在三兩一組的駑馬拖曳下,由七八輛大輪車並連的拖車長列,運送往來不絕。與外圍大片聚附成的窩棚區,形成鮮明對照。
其中的煙熏火燎,加上萬家生息的人氣鳥鳥,甚至在港市上空凝聚成了一道,久久不散的低矮蒙蒙雲氣。但當下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相對平靜的外海海面上,正在隱約鼓號聲中操行不已的船隊。
那是數艘碩大的樓船級,十幾艘的艨艟級,以及數十艘的鬥艦級,以及更多的走軻和遊艇,所組成了兩支不同旗色的作戰艦隊,正在海面上進行的模擬對抗演練,放炮的轟鳴與跳幫廝殺響徹一時。
而在一處深入海中的岬角頂端,已經被建起了一座足足六層高的大型望樓;一身紫色大氅、銀紋雪狐裘袍和紫金小冠的小圓臉,正在臣下、部將的簇擁間端坐其上,用一支遲尺鏡時不時打量海上。
見到這一幕的江畋,也沒有主動傳音打擾她;而只是保持虛化狀態繼續向前,最終來到了鏖戰不休的海面上。然而這一看又看出了更多的端倪,比如在這些海東戰船上,多出許多異域改造的痕跡。
比如位於水線高位上,側開的成排活動炮窗,和可以旋轉的甲板中軸炮位;還有明顯屬於橫帆、縱帆和三角帆的混搭;在原本用來突擊、縱火的走軻和遊艇上,也多出粗短的小炮或是長杆大噴子。
而奔走在甲板上的水兵,三分之一是輕甲小盾刀劍,三分之一皮裝火銃。看起來在這段時間裡,海東公室與西蘭王國的跨界交流十分頻繁;以至於連公室重建的水軍,都實現了相當程度的火器化。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上看,這些模擬對抗演練中的戰船,可不像是一支巡邏和防禦性的水軍;似乎承擔了更加富有進攻性的任務。
或者說現今的海東外海,可沒有過於強大的外來威脅或是入侵風險。甚至才剛剛從遼東諸侯手中,割取了狹長的遼東半島,作為進入渤海的跳板。既然這樣的話,才休養生息了數載的海東公室,為什麽要投入足夠資源營建,這種具有遠洋續航能力的大船、軍艦呢?
然而,江畋又很快從艦隊的細節中,找到了答桉;在一些較小的板式海船上,赫然還混雜著許多棒狀發髻或是茶先髻,明顯是來自扶桑藩的倭人,雖然赤膊短胯被曬的精黑,但看起來格外的精神。
然後他就這麽在虛空中默默的看著,英姿勃發的小圓臉,在一眾臣下面前指點山河,威嚴滿滿的發號施令,巡視和慰問了水軍大營;甚至召見了投誠的扶桑將兵,以及往來扶桑列島的船主和行商。
因此,最終的答桉顯然是不言而喻了。不過,這是她的選擇和決定,或者說很可能還是飽受其害的,數百萬海東軍民百姓的心之所向,江畋不覺得有必要參合和乾預,只要確保小圓臉的安危就好。
就在江畋想要就此離開,再度遷躍回大唐時空的那一刻;突然在腦海中隱約傳來的祈求和禱告聲,讓他動作再度停頓了下來。江畋仔細分辨了片刻,才聽出來這是源自這個時空的第三號標記對象。
扶桑姬澤藩少主姐小路青連的禱求。只是似乎因為距離過遠,且標記次數相對有限;因此,他只能聽到極其微弱和斷續的聲音:“煌煌天尊……神祖巍巍……斯恩如海……斯威如獄……澤布……”
於是,就在江畋決定回應對方的瞬間,視野突然無限升高起來,一直飛升到了大氣幾乎消失的天穹邊緣;這才看到了隱約弧形的大地平面圖上,三處亮度不一的光點,隨即猛然沉降入其中一點……
下一刻,江畋的意念穿透了,撲面而來的濃重雲層與呼嘯奔卷的霜風飛雪;降臨在一處燈火通明的殿堂之中。一身數重大袖長裙,頭戴金簪、步搖和縷金花冠,持鈴清唱的姐小路青連豁然抬首。
而在旁環繞著中柱旁且歌且舞,渾然不覺僅有的白色紗裙,已經被汗水浸透,通明若現的一眾巫女們,則是還在和聲著禱詞。直到江畋略將她攝起當空扯掉了多余的妨礙,眾巫女才驚覺跪倒一地。
“你知道召喚我的代價是什麽麽?”虛空中傳來了持續回蕩的聲音。然而,姐小路青連卻是臉色潮紅而氣若遊絲的信手一指,堂下歸附一片的眾女道:“您看她們怎樣,都是經過專門教導的……”
下一刻,下一刻,跪伏在門側的刀侍左切,突然本能想要拔刀擋格什麽;上身的白衫都瞬間炸裂開來,而露出一對平時被努力遮掩和壓抑在衣襟下,卻在同齡的青春少女中,也由為罕見的渾圓顫顫碩果。
然而當她驚慌失措之下,不由自主想要掙扎抵抗;姐小路青連的一個眼神,就讓她動作頓時停滯了。“左切,還記得你的誓言麽,為我奉獻你的身心和靈魂,侍奉神祖,當然也是誓言的一部分。”
一縷發絲垂落在她琥珀般的眸前,就像疤痕一般分割開她嬌美面龐。作為世系劊子手/人斬的山田家,雖然在平民、良人中令人聞風喪膽;但是在殿上公卿和官家人眼中,也不過是穢多賤民的一種。
他們的先祖同樣出自河源崎一族,祖上更是被大和朝廷擊敗並征服之後,淪為永世賤籍的野人山民之裔。若不是這些高高在上的殿中貴人,需要有人從事充滿汙穢的下賤營生,連京城也不許進入。
因此山田氏一族,幾乎是犧牲和奉獻了十數代人,才在聖德太子的《飛鳥辭令頒布後, 得到了擁有姓氏和家名的資格;又從世居河源之上的專屬宰生之家,演變成為了專門斷首罪徒的人斬世族。
但是,直到遇到這位諸侯藩家之中,獨樹一幟的女家督/藩主,國除大宮司主兼左右京責檢非違使;才得以看到了一線,令後世子孫解脫賤籍的希望;為此山田家不惜付出這一代年輕子弟為代價。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家主唯一嫡女的左切;而早在暗中宣誓不惜此身、奉獻一切,哪怕是自己作為祭品,奉獻給虛空中的不明存在。因此,片刻後放開身心的她,就成為懸空並蒂花開的其中一枝。
與此同時,外間突然傳來了隱約的呼嘯和嘶喊聲,緊接著栓死的殿外大門,也被人用力拍打著,同時急促喊道:“大宮司!”“君上!”“自平安京的追兵,已抵達了數裡之外。還請速速登船!”
然而,滿臉潮紅與汗水津津的姐小路青連,卻是強忍著什麽竭力用正常聲線回應道:“傳令連山眾和歸海衛士,無須慌亂各安其位,嚴守難波京與神宮內外,稍後就會有所轉機和變化了。”
半響之後,正當難波京舊址之外,遠處重新集結整隊完成的大片火光,呼嘯來攻並奔走射出漫天長箭的同時,就見神宮大門無風轟然洞開,一身盛裝大裙的姐小路青連,從中飄搖而出手指前方。
刹那間,漫天飛射的箭雨彷若是被虛空凍結,又瞬間掉落了滿地都是。而天空中慢慢飄搖而下的風雪,也像是在無形偉力的匯聚之下,迅速聚合成了一條肉眼可見的半透明龍卷,轉眼呼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