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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這背後有多少內情和政治權衡;光是來自東都大內和朝堂的準許,對於當下長安舉辦的選士當場,就是最大的鼓舞和利好消息。因此隨著聞風而動的,也不僅僅是普通的寒門庶流之士。
就連長安城內的功臣勳貴、顯宦將門之家,也不再矜持和觀望紛紛投獻之。這一方面初唐還屬王朝上升時期,崇尚追逐軍功、建業邊疆,“富室強丁,盡從戎旅”的風氣,還尚未完全消退和散卻。
而在另一方面,這些開國以來的功臣、勳貴之家,也才不過兩三代人,還未失去追逐武功的進取之心;但卻因家門繁衍生息之下,很多旁支庶流的子弟,已無法得到門蔭和保舉,而苦於仕途無門。
而太子李弘在選士令中,所試行的演武大比;無疑在他們面前開拓了一條全新的賽道;哪怕這條賽道很可能是臨時性的,但也沒人會放棄這絕無僅有的一次機會;尤其是他們擁有家門淵源和傳承。
遠比寒庶出身的普通選士,在選拔和競技上無疑更具備優勢;也不用再從行伍中最底層的兵卒,一步步博取軍功和資歷來輟升;只要在相關比試中脫穎而出,就能獲得最基本的將校出身和高起點。
因此,這一次自備弓馬刀兵前來應募的各家子弟,絡繹不絕的匯聚在,提供選士和後續演武的徒坊外,再度成為了長安街頭的一道風景。而各種各樣的演武和競技,更成為了士民百姓的一大看點。
當然,這些通過層層的演武大比,選士上來的年輕俊傑們;也不是直接就可從軍派上用場的。而這時候,之前太子李弘以修書為由,研究歷代兵法而建立的講武堂,就此正好派上了關鍵性用場了。
在大多數新募士卒,在沙苑監內加緊操練的同時,這些年輕的選士也將集中起來進行短期速成培訓,統一學習軍伍相關的號令操條,戰陣中的基本常識,乃至分組閱覽和討論歷代知名戰例及得失。
“殿下的推舉之恩沒齒難忘,阿耶如今身負其責不便當面拜謝,特命小人前來聽效殿下。”一身黑光鎧的年輕將領契苾明,半跪在太子李弘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禮道:“還請殿下盡管差遣……”
待到契苾明在他好言寬慰和嘉勉之下,感恩戴德的退下之後。
“狸生可知,這選士和演武之議,最後還是在母后的支持下,方才得以頒下。”太子李弘才表情複雜的歎息道:“如此用意和苦心,倒叫孤有些無言以對。至少在這件事上,她還是大局為重的。”
“這,其實並不奇怪;至少當下天后與聖上,大部分時候還是利害攸關、休戚一體的。”蹲在案上的江畋輕輕撓脖道:“而殿下身為儲君,也不是事事都要與之對立的,偶有共同立場也是正常。”
“或者說,只要她還沒有走出那一步之前,與殿下既有骨肉親緣,也有維護天家權威的天然立場;就算是想要在朝堂上爭權奪利,也要顧及聖上的態度和感觀;這不就是殿下期許的某種結果麽?”
“孤已同李堂老私談過了,他不日將上書告病退養。”太子李弘點頭又道:“若無他故,將由涼國公(契苾何力)出鎮鄯州都督。涼公乃兩朝建功無數的宿將,此番經略河湟,應當有所改變吧!”
作為太宗朝為數不多的宿將,契苾何力自不是等閑人物;他本是鐵勒/薛延陀的契苾部酋長,卻為太宗所折服一生唯事大唐;先後從征高昌、吐谷渾,平薛延陀、大敗突厥,最後參與滅亡高句麗。
可以說是在太宗、高宗兩朝打遍全場的牛人。唐太宗去世後安葬於昭陵,契苾何力與阿史那社爾請求自殺殉葬,侍衛陵寢。知道高宗告訴他們太宗留下遺旨,不允許殉葬,因此他們二人這才作罷。
現如今的契苾何力,雖然已然五十六歲了,但是依舊老當益壯、健碩異常,每日能夠射箭舞槊,大口飲酒啖肉;而契苾明就是他與同昌縣主所出的嫡長子;也是奉命參與這次選士操練的將弁之一。
根據東都方面的消息,隨之赴任還有從安東都護府,調任的大將李謹行與李玄正;李謹行為靺鞨酋長突地稽之子,李玄正乃是他的堂弟;率領的靺鞨兵,在當初平滅高句麗的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
此外又有蘭州刺史韋待價和營州都督高侃加入;這兩位同樣不是等閑之輩。韋待價出身京兆韋氏以門蔭入仕,嶽父是宗室名將江夏王李道宗。卻是門蔭子弟中頗為能打的另類,在武周朝出將入相。
高侃出自名門渤海高氏,太宗朝效力帳下的宿將,曾領兵平定東突厥殘部,也是滅亡高句麗的功臣之一。高侃身後共有三子:高崇德、高崇禮、高崇文,高崇文之孫就是盛唐著名的邊塞詩人高適。
“殿下也不要想得太過樂觀了。”但是,江畋卻給太子李弘潑了一盆冷水:“您沒注意到,這幾位朝廷大將的年紀麽?他們既然是太宗朝就效力的宿將,那平均起來的年歲,也超過五十出頭了。”
“他們固然是追隨先帝和今上,東征西討久於戰陣,老而彌堅的一時人物;但這次征討吐蕃所要面對的,又豈是眼睛能看到和廝殺的敵人麽?若只是讓他們嚴守邊關,待機予以反擊,也就罷了。”
“最怕被催促主動進軍,在跋山涉水勞師遠征之後,面對高地多變的氣候和缺氧,無所不在的雪盲和烹食難熟的困擾,對戰熟悉地理且適應環境,整好以暇嚴陣以待的吐蕃軍,朝廷何其殘酷也?”
“以他們的年紀和身體,就算最後能夠全身而退,也少不了折壽和短命之厄;到時候,就算看起來無病無災的;只怕也沒剩幾年好活了……由此戰敗損失的兵卒,固然可以重新募集和編練更多。”
“但是,這些意外折損掉的將帥之才;以當下大唐朝廷的體制,卻不知道要歷經多少年的軍伍生涯,多少次戰陣的磨礪和歷練;才能夠補充和選拔出來啊!卻被當做了一次性使用掉的消耗品……”
當然了,作為一直被太宗的赫赫光芒,所長期遮掩的繼任者;高宗生平的武功和戰績,也大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繼承太宗的遺志和將星熠熠的政治遺產,因此拳打突厥、腳踢高句麗。
堪稱是威震四夷九邊,各族聞知瑟瑟發抖;但再怎麽威風顯赫,那些那些功臣名將終究會老去,會被時間和歲月帶走;另一方面,高宗毫不猶豫的乾掉了自己的親舅,也是輔命大臣之首長孫無忌。
固然是重新樹立了權威,鞏固了手中的皇權;但同樣也導致了功臣/將門群體,更進一步的衰退。畢竟,身為太宗極其信重的國舅,並長期擔任中樞要職的長孫無忌,在朝堂中蟠根錯節的影響太大。
真要追究起來,凌煙閣留像的功臣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夠獨善其身、置之事外呢?但好在還有一位太宗專門留給他的大能,碩果僅存的凌煙閣功臣英國公李績,作為天子與功臣之間的緩衝和調和。
但這位擁有出將入相之大才,歷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的純臣;也抵擋不了年歲的侵蝕而故去後,高宗所要面對的就是朝廷將帥,逐漸青黃不接的潛在斷檔;薛仁貴、劉仁軌等小字輩才得大用。
但依舊是不敷所用,在此起彼伏的挑戰和對抗之下,變得捉襟見肘起來;而後是那些聲名赫赫的名臣良將,卻還沒足夠的時間和機會成長起來,或是嶄露頭角而被委以重任;所以就不免陷入頹勢。
再加上高宗晚年為嚴重的風痹(高血壓)所困擾,越發無法全副精力來處理國事;這才扶持了武後站在前台,作為協理朝政的人選,並默許其羅織黨羽, www.uukanshu.net來遏製朝野中的反對勢力和製衡朝堂各派。
對他而言自然有足夠的信心,來製約和掌控武後這位熟悉的枕邊人,並且在有生之年始終掌握著基本的局面;但卻未想到選定和看好的儲君會英年早逝;而繼任的人選,反而成為一切悲劇的開端。
但不管怎麽說一將功臣萬古枯,一個優秀的將領需要屍山血海的戰陣,才能僥幸選拔出來一個的;因此,身為馬上天子的太宗,固然可以慧眼識人的不斷選任英傑;但身為繼任者的高宗就沒法了。
處於維護自身皇權的本能,他甚至要防備和排斥,這些先代功臣名將在朝堂中的影響力;但是他又沒有打天下時,積累豐富的軍事經驗和戰略眼光,乃至成熟的選拔制度,補充上更多的替補人才。
所以,在高宗後期的執政生涯中,對外戰爭和軍事行動,可以說是陷入了全面收縮和鞏固的頹勢;幾乎將太宗朝延續的成果丟掉大部分。而到了武周篡國,就連李唐的最後一點威名都維持不住了。
失去威懾的外族各部和周邊勢力,讓此起彼伏的邊疆叛亂和侵擾,幾乎伴隨了武周朝到中宗、睿宗的時代;直到一個人重新改變了這種頹勢。
“……原來,這才是兩次大敗背後,所隱藏的重要根源之一呢?”而聽完這些,太子李弘也沉默了半響,才用一種不明悲喜的輕聲道,又期盼的看著江畋:“但想必狸生對此,早有定計了吧!”
“他們畢竟是與國同休的非凡人物,倘若能夠改變其的命數,對於狸生,未嘗不是一種樂子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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