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因為投入人手眾多,大張旗鼓搜撿的緣故,不多久就很快有人發現了一些端倪。
比如這處花坊起火的位置是在內部,同時由多處點燃起來的結果;而不是被外來搶劫時縱火焚燒。又比如零星發現幾具屍體上,有被捆綁和處決的痕跡。
但這都只能證明,這處花坊別有內情的可疑之處;並不能直接指向當下郭崇濤想要追查的方向。然而,當江畋根據明溝和暗渠的分布,最終也匯聚到這處花坊內部之後,事情就有了變化。
隨後,江畋就站在後院一口被掩蓋起來的豎井面前,卻是生出某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來。這看起來就是一口已經乾枯的寬井,裡面被丟了多少年的垃圾;而充斥著各種腐敗和朽爛的惡臭。
只是,在江畋讓人用繩子,垂下一盞作為探測的琉璃風燈之後。頓時就照出了頗為寬敞的內壁青苔上,被某種巨力給劃出來的一道道抓痕;以及即將垂入底部時;突然變的搖曳不定的火苗。
“好個江生,這處果然是可疑的乾系。”
聞訊而來的郭崇濤,也是大喜過望到:這時候,不用江畋再怎麽交代,就已然有人腰上綁繩,蹭蹭幾下就滑落了進去;卻是形影不離陪同的前獄吏慕容武。隨後,他的聲音就在響徹了起來:
“這裡有好幾具丟下來的屍身,還有被遮掩起來的暗道和溝渠的出口。”
“屍身都是破碎了,頭顱和頸肩上還有撕咬過的痕跡。”
“快下來幾個人幫忙,暗道出口被重物塞住了。”
又過了半響之後,當一身惡臭的慕容武等人;再度從花坊內苑假山花石間,一處用來露天表演歌舞的台子下方,用刀劍劈開釘死的隔板鑽出來之後;頓時就激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歡呼雀躍聲。
而看起來飽受等待的煎熬,卻又在明面上始終保持著從容淡定的郭崇濤,也微不可見地松下了最後一口氣。卻不嫌不顧慕容武等人一身沾染的惡臭,而把臂問候道:
“辛苦了,裡頭的情形如何。”
“憲台放心,裡面正是別有洞天。”
而慕容武只能顧盼了下左右,而意有所指的隱晦道:
“那就好,快下去將這一身行頭換了吧!”
郭崇濤看起來身心甚好,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已經基本坐實了;因此別無意外的話,在這件案情的調查優先權上,再也無人能與他相爭了。
而後,隨著正片都被人拆除和推到,並且清理到一邊的木台碎片;位於假山根部下方,由幾塊奇形的花石,所隱隱遮擋了視線的一個出口;赫然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的空氣當中。
就在一番清理和拓寬之後,江畋也應邀來到了內裡所暗藏的所在。然而這次卻是比當初廢莊倉房的暗窖,更加廣大一些空間;而且在斜向深入地下,被分成了不同功能的幾個大小區間。
除了一處通往那座廢井,而遍布某種爪痕的特殊暗道之外;隨後又在敲壁挖地的輪番探查當中,重新找出來一大一小兩條,斜向上延伸出來的甬道;分別直通夥廚後間和物料庫房內。
而內裡的陳設和物件,也因為倉促之下來不及轉移的緣故,因此有更多明顯線索遺漏下來。比如形同鐵籠一般鏽跡斑斑,還殘留著嚼碎骨片的拘禁隔間;明顯用來投喂的粗大陶製管道。
又比如,大量精鐵鑄造的粗鏈、特大號鐐銬;遍布爪痕的木架等約束器具。此外,還有在四壁內所挖出來的許多小間,
作為休息室和飯堂、儲物間的所在,充滿了長期生活和駐留過的痕跡。 光是用來照明燈具和開夥灶台的上方,就積垢了厚厚一層層的黑色油煙。一看就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知道在徒坊當中暗中經營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又多人在悄然無聲中失蹤後遇害。
因此,相比心情從一個超然事外的看客,變得感同身受一般沉重起來的江畋。重新變得自信和躊躇滿著的郭崇濤,出現在了外間匯聚起來的眾多手下面前;卻是意氣風發的大聲宣布道:
“拿我的扎子,去烏台的察院、殿院和左右金吾衛調集人手;”
“當初那幾隊人已經不夠用了,最少也要調出兩、三團人手才行。”
“再按照成例;請憲台裡的察院、殿院和台院同僚,過來作為當場的見證。”
“同時發下搜捕文書;我要這右徒坊上下,以及相關的署衙,有乾系的一個都不得漏走。”
“我還要看看,還有什麽人敢再大言不慚,聲稱此事根本不存在,只是愚氓小民的胡言訛傳。”
待到了他逐一分派任務,並交代完了這些官面上的事宜之後;重新出現在他身邊的江畋,卻是忍不住再度提醒道:
“憲台,最好再查探一些,此間人等事後的撤退路線,或許還會有更多的線索。”
“對對,確是我疏漏了。”
郭崇濤聞言,不由有些錯愕又歉然道:隨即對著左右喊道:
“郭鳳、阿武,你們各帶一些人過來,繼續聽憑江生的後續吩咐;一切事宜都盡如我的親口交代。”
於是在不久之後,隨著被外間招呼而來的力役,喊著號子用鐵釺和木杆捆繩,將敷設在花坊周邊的正街上, 那些覆蓋兩側橫溝的粗重蓋板和條石,都一一掀起來挑道一邊之後。
頓時就露出來了,地下許久不見天日地藏汙納垢。以及在汙髒惡臭的濁水橫流匯聚之處;赫然顯現好些個深陷在淤泥當中的腳印。到了這時候,就輪到了善於追尋蹤跡的專業人士了。
而後,在這條稍稍低頭就能夠通行的暗渠裡,自然有人循著這些若有若無的足跡,一直找到了足足五個街區之外;卻是又再度出現了至少三處的分叉趨向。
其中一路徑直向東而去,最後消失在了東區靠近坊牆邊上,一座武侯鋪的哨樓之上。而另一路則是徑直向南而去;最終出現在了一處被燒毀的車馬行,用來蓄養牲畜的後院棚子裡。
而最後一路蹤跡的趨向,但是卻有些出人意料的,直接指向了位於坊門前的不遠處;也就是第一批進入右徒坊當中的先頭隊伍,用來收攏和容留外來人員的臨時聚集點。
在聽到了這個反饋之後,郭崇濤當即臉色都變了。因為他突然想起來,當初派人先行進入右徒坊建立據點,以為探察具體情形的建議,便就是那位失蹤的守備校尉陳觀水,所主動提出來的。
這也意味著,他一直在追索的那些關系人等,其實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安排好的內奸給接應出去的麽?這樣看起來,當初那位坐觀其變的監門衛顧左郎(將),也顯得有些可疑起來。
但是,他又不禁有些猶疑起來。因為這同樣也代表著一旦深入追究之後,事態已經逐漸脫出了自己職分內,所以可以掌控的范疇了。